“救护车,快点叫救护车——”
“爷爷,爷爷你没事吧?!”
“糟糕,他的呼吸在减弱……”
随着设乐弦三朗如同被命运所指一般,滚落在冰凉的地面上,整个宴会场霎时间乱作一团。
冷眼看着这一幕的羽贺响辅这时才从阶梯上走下来,陪众人一起小心地检查了设乐弦三朗的状况,准备将他送医。
在听见惨叫声的第一时间就冲过来的柯南直到此时才艰难地穿过的人群的阻隔,凑到了出气多进气少,眼看着脸色就灰败了下去的弦三朗身边。
他伸手偷偷摸了摸对方颈侧的脉搏,又凑上去扒拉了一下眼皮,眉头紧锁。
接触了太多现场的他在这方面的判断力是足够的。
考虑到设乐弦三朗的六十岁高龄,结合地上的出血情况,虽然人还没有立刻死去,但情况不容乐观,恐怕是很难撑到医院的了。
他在脑中飞快回想着灯亮的时刻所有人的位置,随后目光就精准地锁定在了羽贺响辅身上。
不能怪他先入为主,实在是设乐弦三朗的死亡方式与描述中弹二朗的死法太接近了,而恰巧,当时的羽贺响辅就站在阶梯的顶端……
想到这,他低下头看着呼吸正在减弱的设乐弦三朗,又感觉哪里不对劲。
设乐弦三朗对所谓的诅咒那么深信不疑,他不会不知道在黑暗中站在那样的位置上有多危险,他为什么还会靠过去呢,没有理由啊。
“为了记录晚上的表演情况,二楼有摄像机。”知道他在苦恼什么的唐泽凑过去小声说,“应该有拍摄到那边的情况。”
柯南拍了下脑门,很快退出人群,朝着摄像机的方向摸过去了。
现在毕竟不是三十年前,一切不会再像设乐弹二朗那会儿一样死无对证。
唐泽没有跟随上去,而是隔空与浅井成实交换了一个眼神,就若无其事地混在手忙脚乱的人群里,装作帮忙的样子。
当然是要有摄像机已存在的,甚至连架设摄像机这件事,都是他暗示给设乐莲希,被对方采纳之后专门去安装的。
这场为羽贺响辅准备的“复仇”,如果不能将死者的罪有应得表现出来,那多是一件憾事啊。
羽贺响辅确实没有动手杀人,现阶段还不会运用自己能力的他即便想要动手也没有那个机会。
和当年在月影岛上的行为一样,怪盗团的人是利用了设乐弦三朗的殿堂,让对方产生了严重的幻觉和幻听,配合上羽贺响辅与自己父亲肖似的打扮,令弦三朗分不清幻觉与现实,从而做出最后的行为。
这些设置上,他们是与羽贺响辅商量过的,到底是直接置人于死地,还是再看一看对方的人性以及内心真实的想法,这两个方案中羽贺响辅选择了后者。
毕竟是他的亲人,他在不知彼此的恩怨时与他们相处了三十年之久,内心深处,他还是想将这些人往好处想想的,所以除了真正的罪魁祸首,设乐调一朗,对其他人羽贺响辅是留了一些余地的。
奈何,考虑到他们当初的所作所为,考虑到他们宁可将东西封印在储藏室内也不愿意向羽贺响辅这个真正的受害者表露一星半点的愧疚,这种发展几乎是可以预料的。
当一切重来,时间回到三十年前的那个夜晚,给他足够的机会去阻止事态的演变,站在争吵到面红耳赤的两个兄长面前,明知道未来会走向何方的设乐弦三朗还是遵从了内心魔鬼的蛊惑,伸出了双手。
将他自己,推落进无穷的深渊当中。
“救护车来了,快,让开一点位置!”
刺耳的警笛声拉着长长的回音逐渐接近,面色沉凝的羽贺响辅像是被这道刺耳的响声唤回神来,掩住了耳朵,微微向后退了两步。
他借机转过头,看向坐在舞台下方的主位上,按着胸膛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设乐调一朗。
设乐调一朗的脸色苍白枯槁,很显然,这桩发生在自己寿宴上的意外给他的精神造成了不小的打击,这会儿一手颤颤巍巍地按着自己的胸口,另一手死死扣住设乐莲希搀扶过来的手腕。
羽贺响辅知道,他在抓住的并不是焦急又哀伤的设乐莲希,而是刚刚结束了演出,还来不及将小提琴放下的她手里的那把斯特拉迪瓦里。
到了这个时候,到了自己生命的尽头,眼见着有一个亲人用诡异的相同的死法倒在了脚边,他所在意的依旧是那把琴。
“像是魔戒似的。”已经从纷乱的场景里抽离出来的唐泽,小声冲不远处的浅井成实吐槽,“算了,先不管这家子神经病了。殿堂那边的人出来了吗?”
浅井成实没有与他产生任何视线接触,两个人仿佛只是无意间站在了靠近的位置,目光都停留在正被抬上行床的设乐弦三朗身上,这会儿听见唐泽的问题,也只是微不可查地点点头。
“你先别说,让我猜猜。秘宝又是一把琴的复制品?”
“是啊。”
“好家伙,今天晚上过去,该不会我们手里要多出一批量产的斯特拉迪瓦里吧?”
“……听上去还挺有吸引力的。”
“好怪。”
两个怪盗偷摸凑在一处交流奇怪的信息时,听见了门外救护车尖锐鸣笛声的设乐绚音,突然猛地抬起手抱住了自己的头,发出比那声音更加尖锐的凄厉哭嚎声。
这下子,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她吸引了过去。
“奶、奶奶……”设乐莲希转过头,想去查看一下绚音的情况,然而手被调一朗死死攥住的她根本挣脱不开,有些无措地扭头,看向自己爷爷的表情。
“她应该是有点害怕救护车。”面对孙女诧异的视线,他这样勉强解释道,“两年前的咏美,还有一年前你爸爸那会儿,都是上了救护车人就没了。她多少有点受刺激了。”
双手死死抱着脑袋的设乐绚音根本没有理会他的话,只是开始哭泣,声音越来越大,几乎是声泪俱下。
“诅咒,这不是什么诅咒,这是报应,调一朗,这是报应……”
“你胡说什么呢!”设乐调一朗竖起眉毛呵斥,看见身侧孙女疑惑的眼神,勉强按捺住了厉声反驳的冲动。
他示意设乐莲希将琴交给自己,然后双手捧着它,凑到了设乐绚音面前。
设乐绚音过去是个钢琴演奏家,对于斯特拉迪瓦里,她其实没有什么执念。
但她有个绝对的软肋,那就是她唯一的儿子降人。
三十年前,她是为了儿子才会选择成为丈夫的帮凶,因为儿子对琴无比渴望,她便也昧着良心,坐视为人正直的小叔子一点点流血而亡。
而现在,失去了儿子的她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已经越来越弱,所以这把儿子所珍爱的琴,同样成了她寄托哀思的象征。
她颤抖着双手接过这把琴,接下来的话没有再说出来,哭泣声渐渐小下来。
这边的动静平息,气氛重新变得哀伤肃穆,一直注意着他们的动向,想要听听设乐绚音将真相和想法说出来的羽贺响辅眼神慢慢冷却下来。
因为爱而盲目的助纣为虐,因为爱而成为帮凶的人,本身就已成为了伥鬼。
设乐弦三朗被抬上了救护车,车子慢慢远去。
虽说要到医院那边给出明确的判断,才能确定设乐弦三朗是否死亡,但明眼人都知道,他活下来的几率微乎其微。
他的呼吸已经基本停止,被抬进车的时候瞳孔的对光反应都消失了,即便医院尝试抢救,那也是安慰性质的居多。
宴会出了这样的意外,招待也很难进行下去了,只是出于安慰主人家的目的,大部分人没有立刻就离开,而是上来与设乐家的人攀谈了几句以表安慰。
半小时后,设乐弦三朗的抢救无效,确定死亡的消息传来,这场生日宴再一次成为了祭日,了解设乐家情况的宾客们面面相觑,虽然没有直说出口,看他们的表情,显然内心对这个情况很有想法。
唐泽抬起手按住自己想要说冷笑话的嘴,很明确地接收到了这些人没有说出口的情绪。
你还别说,你还真别说,虽然今天只是设乐调一朗的生日,但却已经是设乐家三个人的祭日了啊!
这么掐指一算,等到设乐调一朗死后,即便家里人没办法在这天过生日了,换个名号说开追悼会也不是不行,说不定还能将宴会的传统继续下去呢……
“响辅叔叔……”失魂落魄坐在一边的设乐莲希感觉到身上投下的阴影,抬起头看见羽贺响辅的脸,似是终于找到了支撑一般,瞬间眼泪盈眶。
今天本是她应该好好亮相的机会,被委以重任之后她已经足够小心谨慎了,甚至宁可信有其不可信其无地请来了侦探,满以为终于可以打破所谓的诅咒,正式开始设乐家新一代登上舞台的表演,却没想到悲剧只是换了一个载体,没有丝毫停顿地来临了。
即便拿出琴来表演根本不是她的决定,也不是她能左右的,她的情绪还是彷徨不安。
“没关系的,莲希,不是你的问题。”羽贺响辅抬起手,温和地拍了拍侄女垮塌下去的脊背。
这里所有的设乐家的人当中,连他自己,都已经是为了复仇手染鲜血的恶鬼,真正的无辜者只剩下这个脊背单薄的姑娘。
设乐这个名头,怕是要在今晚终结了,希望这个姑娘能抛却阴霾,抛却所谓的家族加诸在她身上的重担,走向真正属于自己的未来。
“今晚的安魂曲就交给我来吧?”
走回舞台边的柯南刚想开口和唐泽还有毛利小五郎他们聊聊自己所看见的情况,就听见了羽贺响辅的这句话。
“这是设乐家的传统。”津曲红生看侦探几人表情各异,扶了扶眼镜解释道,“每当有家人去世的时候,就会有亲人为其演奏安魂曲,表达哀思与追悼。今天晚上也不例外。”
毛利小五郎刚想点头对他们的传统表达肯定,听见这句也不例外,眉头顿时抽了抽。
在调一朗的生日宴上演奏安魂曲都已经成为“惯例”了吗?怪不得羽贺响辅会那样笃定……
“去年是弦三朗爷爷演奏的。爷爷和奶奶现在也很难做这个事了,那,那就我……”
“还是我来吧。”羽贺响辅拍了拍设乐莲希的肩,“原本就应该是我来的,曲目表上不是写了吗?不过,我原本是想拉给你父亲的。去年情况太混乱了,弦三朗叔叔演奏的时候大伯和伯母都没有能来聆听,没想到……”
“原来是这样啊。”设乐莲希垂下头,指尖紧扣住椅子的边缘,“那,我去把斯特拉迪瓦里拿过来……”
“不用了,那么名贵的真品,我拿起来会手抖的。”羽贺响辅开了个玩笑,指向自己带回来的琴盒,“我把我的琴带来了。虽然比不过300年前制作的名琴,但那也是我父亲留给我的唯一遗物,音质还是可以保证的。再说……”
他飞快扫了眼另一侧的桌子,声音压低下来:“先不说不吉利的问题,现在把那把琴拿过来,绚音伯母肯定是要不高兴的。”
他们的不远处,颓然坐在桌边的设乐调一朗与设乐绚音都在沉默地发着愣,设乐绚音更是抱着婴儿一般,将那把琴轻柔地拥抱怀中,眉眼间带着一种诡异的温柔和蔼。
“在去世之前,降人少爷也在老爷面前演奏过那把琴,夫人似乎是有点把琴和降人少爷视作一体了。”津曲红生点了点头,这样补充道。
羽贺响辅去拿琴了,瞅准空隙,柯南简略地说明了自己在录像里看见的情况。
“不是推搡或者肢体冲突之类的理由导致的坠楼。”他言简意赅地说,“我检查过地面和阶梯上的情况了。设乐弦三朗确实是失足。”
“真的是意外?”毛利小五郎啧了一声,“诅咒居然还确有其事吗?”
“也不能算是完全的意外吧……”柯南模棱两可地说。
更准确地说,他不是受害者,他是想要做一些坏事的加害者。
从录像当中,虽然不能很明确地分辨他在黑暗中的动作,但因为舞台上的光源时不时会照亮那一片,能看见,当时羽贺响辅和津曲红生交谈之后,站到了阶梯边的栏杆附近,设乐弦三朗有一个非常明显的接近并伸出双手的动作。
羽贺响辅好像没有察觉背后的动静,只是稍微更换了站立的重心,在原地挪动两下,导致设乐弦三朗与他擦身而过,自己摔了下去。
这些都是可以看见的事实,但毕竟弦三朗刚刚确定死亡,站在面前的又是他的亲人,某些不太礼貌的话他姑且是咽下去了。
正说话间,拿出了琴的羽贺响辅整理好了仪表,拎着他的小提琴站到了舞台上去。
转移注意力的设乐莲希专注地看向他,看见他手里琴时愣了愣,表情不禁有些迟疑。
她也没接触斯特拉迪瓦里多久,但毕竟用它练习数日,也是有些熟悉的。
“那是响辅叔叔的琴吗?我怎么觉得……”她嗫嚅着。
那么像,斯特拉迪瓦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