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瑜收到短信的时候,她正在教一个学生弹钢琴,教的是初学者学习的最简单的谱子,但小姑娘似乎没什么音乐天赋,十根手指带着忿恨敲着琴键,脸上却是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认真,似乎跟这琴键赌上了气。
裴瑜看了看短信的内容,皱了眉,然后掏出一个小本子,纤长漂亮的手指在上面写出一行小字,然后拍了拍正在跟琴键较劲的小姑娘,将本子递给她看。
[今天就到这里好吗?]
小姑娘看完了本子上的内容,抬起一张纯真的脸,对着裴瑜点点头,“老师再见。”
裴瑜笑笑,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收拾好东西离开了学生的家。
身后是不怎么悦耳的钢琴声,裴瑜径直走出大门,脸上是无奈。
小姑娘明显是不喜欢弹钢琴的,可是又很听父母的话,为了让父母满意,努力练习自己讨厌的东西。
有的人为了得到父母的认可,拼了命的努力。
但有的人为了惹家里人生气,恨不得砸了钢琴。
这也是裴瑜提前离开学生家的原因。
卫家的管家给她发了短信,告诉她务必过来一趟,卫久小公主又列举出了她的一系列罪状,需要她这个“犯罪嫌弃人”赶紧返回现场。
裴瑜无奈摇头,有钱人家的钱不好赚,这样的戏码三天两头就会上演一回,卫家的小公主精力旺盛,折腾她的手段层出不穷,好在孩子就是孩子,没什么真的坏的心思,也没对她真的造成什么伤害。
从前一个学生家到卫家的路途遥远,就像是从普通家庭走进了皇宫,光换公交和地铁就换了五次,最终赶上最后一班公交,裴瑜累的靠着车窗昏昏欲睡。
耳边响起一个带着试探又小心翼翼的声音,裴瑜的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她睁开睡意朦胧的眼睛,揉了揉头发,迷迷糊糊地看向来人。
就这样简单的她重复了无数次的起床时的动作,差点把来人看呆。
男子从裴瑜一上车时就注意到她了,那身形,那气质,活脱脱像一个不染尘世烟火的仙女儿,长得恬静可人,气质又温柔,简直就是他的命定之人,他犹豫了好久,看着裴瑜从清醒到睡着,一直看到他快要下车,终于鼓足勇气上前搭讪。
眼前是一脸局促的男人,裴瑜睁着带着丝丝血丝的桃花眼,以眼神询问对方有什么事?
“可以,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吗?”男人说完,轻呼一口气,然后紧张地看着裴瑜。
裴瑜怔住,脑袋渐渐回归清醒,犹豫渐渐爬上脸,不是在犹豫要不要给,是在犹豫怎么拒绝他。
男子见状,将裴瑜要拒绝的话打断,忙开口:“拜托了,我只是……只是想认识你一下,不会做什么的!我马上就要下车了,可以吗?”
话音刚落。下一站到站的提示响起来,男子面带焦虑和期待,直勾勾地看着裴瑜。
裴瑜抿紧双唇,现在在本子上写什么也来不及,她摇摇头,发侧的头发轻轻擦过脸,略带歉地看着男子。
失望充满了男人的脸,他看了一眼裴瑜,弯着腰遮住脸匆匆下车了。
车上渐渐响起了议论声,很显然,刚才的参与者一切不止裴瑜和男人,还有一车看热闹的人。
讨论声愈演愈烈,这小插曲对于辛苦一天的人来说像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甚至他们都不在意当事人就坐在那里,听着他们讨论她。
直到一个上了年纪的阿姨,让气氛升到顶点,她抬起挎着菜篮子的手,指着裴瑜。
“小姑娘,你不喜欢人家也要跟人家说话吧?这是做人最起码的礼貌,那小伙子打你上车就一直看着你,到下车了才敢找你说话,人家说了那么多,你一句没说就给人撵走了?是不是不太礼貌啊?”
“……”阿姨的话音刚落,议论声逐渐变大,现在他们是一点都不怕裴瑜听到了。
裴瑜低头,手指握紧包,那里有她平时用来跟人沟通的小本子,但是她并不想拿出来,更不想在上面写什么给这些人看。
直到下车前,那位阿姨路过裴瑜的时候,还装作不经意地嘀咕一句,声音不大不小。
“现在的姑娘哟,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就傲得很,跟长辈话都不会说。”
两侧的头发垂落,遮住了裴瑜的巴掌脸,车上的其他人看不清她的脸,不过他们猜想,裴瑜的脸一定是因为羞愤红的要命。
而实际上,裴瑜的脸惨白的可怕。
她不是不礼貌,不是不想说话,而是说不出。
她是个哑巴,发不出声音的人。
因为不能讲话闹出的误解,对她来说只多不少,按理说应该习惯了,可是她还是觉得无力。
这世界上,总有许多莫名其妙的恶意。
下车时,汽车尾气跑的飞快,但很快又消散,仿佛带走了车上的乌烟瘴气。
从站点到卫家还要一段路程,裴瑜顺着林荫道往里走去,这条路走了许多次,可裴瑜还是觉得累得慌。
有钱人是怎么忍受这种痛苦的啊,哦,她忘了,有钱人有自己的车和司机。
卫家的豪宅渐渐显露在裴瑜眼前,门口停了一辆豪车,纯黑色的,裴瑜没见过也不认识这牌子,但她知道,停在这里的车,就没有便宜的。
管家在门口等了裴瑜许久了。
裴瑜小跑着过来,轻轻给管家鞠了一躬,无需多言,她想表达自己来晚的歉意管家已经明白。
管家同样回以裴瑜一个歉意的笑,他当然知道卫久又是想出来了新招子折腾裴瑜,可他只是一个管家,只能按照主子的命令办事,即便对方只是一个十几岁调皮捣蛋的小孩。
豪宅里面是刺耳的钢琴声,不像是弹得,倒像是有人拿着大锤和斧子在疯狂地砸钢琴,远在门口的裴瑜和管家都听得见,可见小公主真的是使足了力气在闹。
管家对着裴瑜尴尬一笑,“小姐说你昨天教的东西都是错的,还不如做菜的阿姨弹得好,说你误人子弟,还说一定要见你,不然就开除你。”
说完,管家都心虚的低下了头,这理由,鬼都不信。
裴瑜的音乐天赋属于顶尖的,又师从名门,大大小小的奖项证书都能摆满她家小公主的书房,也正是因为极高的音乐才华,才让裴瑜这个不会说话的哑巴,能来教这有钱人家的小公主,小公主还能厚着脸皮说裴瑜教的不好,她能厚着脸皮,管家却不能,就自家小姐这折腾人的本事,裴瑜拿多少工资都不为过,更别说还侮辱了人家用来吃饭的本事。
裴瑜倒是不在意,她不慌不忙从包里掏出小本子,在上面写了一行字给管家看。
[您去忙吧,我来处理就好。]
她知道管家的不易,说实在的还有点同情他,她只需要来这里上几堂课,上完就走,而管家是日日夜夜要伺候着这个小公主的。
“这,你自己可以吗?”管家面带犹豫,担忧地看着裴瑜。
虽然裴瑜是他找的所有钢琴老师里,坚持教卫久时间最长的,但是他也怕裴瑜顶不住,万一辞了职,他又得找新老师,裴瑜这好脾气的如果都被气跑了,那可真就不知道能找谁了,卫家小公主的名声都臭了,给多少钱估计那些老师也不能来了。
要说管家见过的那么多钢琴老师里,或多或少都带点傲气,可能是学艺术的,天生就自命清高,但裴瑜,却恬静无比,明明才华过人,但又平易近人,管家第一次见到裴瑜就喜欢的不得了,也不免在心里叹口气,这么好的孩子,可惜是个不能说话的。
看着面带担忧地管家,裴瑜回以一个温暖的笑,示意她能处理。
于是管家就让裴瑜进了门。
路上是大大小小的仆人,个个都面无表情地忙着手里的工作,仿佛对那刺耳的钢琴噪音已经麻木,又或许是对卫家小公主的行为早已麻木。
一进琴房的门,震耳欲聋的声音直冲裴瑜的耳膜。
再一看,裴瑜觉得血压飙升。
卫久穿着鞋,踩在价值百万的钢琴上,蹦蹦跳跳,琴键旁边放着一个大音响,那就是使这噪音放大的“帮凶”。然后蹦了几下,似乎是踩累了,她跳下来,目标是一旁的花瓶,卫久小小的身子举起半个她那么高的花瓶,朝着钢琴就要砸去。
“砰”的一声,沉闷的声音伴随着刺耳的琴声响起,裴瑜护在钢琴前,双手接住花瓶。
为什么这么不要命?一是因为爱琴如命,二是怕花瓶碎了会伤到卫久。
“哟,你来啦?”卫久笑嘻嘻地看着裴瑜。
裴瑜冷着脸,将花瓶放下,又撤了音响,拿过一旁的绢布,轻轻擦着钢琴。
她不理卫久,卫久也不生气。
“哎,我说你,那破钢琴有什么好的,这样,我给你钱,你辞职,然后去买一个不就得了?省得你还得上课这么累,别擦了。”卫久绕在正在仔细擦钢琴的裴瑜身后,吊儿郎当地说着。
裴瑜气从心来,手下的力气大了些,按到了琴键,钢琴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哟,生气啦?你说你,我平时怎么闹你都不生气,怎么一说钢琴反应就这么大?那破玩意有什么好的,冷冰冰的。”似乎是怕裴瑜不够生气,卫久还在疯狂拱火。
裴瑜背对着卫久,深吸一口气,轻轻盖上琴盖,从包里拿出本子来。
手指疯狂在抖,她想写好多又写不出。
她想告诉她,有的人为了学一次钢琴家里人不知道付出了多少,有的人又是多么喜欢钢琴,但是她无从下笔。
最终她写下一行字。
[我是负责教你钢琴的老师,除了收教你钢琴的费用之外其他的我不会拿,如果你准备好了,那我们就来谈谈今天你叫我来的原因。]
然后转身,递给卫久。
卫久用两根手指捏着本子,漫不经心地看了看,果然,还是这副样子,无论她做的多过分,裴瑜都不会激动,跟个木头一样,真没意思。
卫久拽了把椅子过来,翘着二郎腿坐下,又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只棒棒糖,含在嘴里。
“我不是说了,陈管家没告诉你?你钢琴弹得比我家厨房的阿姨还难听,识相点,自己辞职。”
瞧瞧,这几句话里充满了对裴瑜的侮辱。
裴瑜也不生气,她也从旁边拽了把椅子,放在卫久正前方,与她面对面坐着,背挺得笔直。
她从卫久那里拿过本子,刷刷刷地在上面写下一行字,然后丢给卫久。
[我就是弹得没有猫弹得好听,也是你家里人请来的老师,你无权辞退我,既然来了,那就开始上课好了,把明天的课提前上了。]
“咔嚓”一声,是棒棒糖被咬碎的声音,卫久咀嚼着糖果,像是在吃什么骨头,然后恶狠狠地看着裴瑜。
裴瑜平静无波地看回去,然后指了指钢琴。
准备好了吗?那就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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