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河村, 顾名思义,因在河流的上游而得名,下游还有个下河村。
这里地势不算高, 每到雨水泛滥的季节, 村民们总要担心山上的泥土被冲刷下来。
毁了庄稼还不是最要紧的,最怕夜里一场泥石流下来, 连跑都来不及。
所以一到雨季, 几乎家家都睡不安稳。可是当时的他们谁也没想到,随后夺了他们性命的,不是泥石流, 而是一场无妄之灾。
魏欢看着脚下显得有些泥泞不堪的土路, 又看了看周围重新建起来的房屋,神情尤其复杂。
难道她真的跟这边很有缘吗?
她竟然会在十年后的又一个雨季, 再次回到了这里, 这个她和倾儿生活了好几年的地方。
不久前, 她才刚刚跟顾倾提及上河村,对于她不记得这里又是庆幸又是失落。
却不想转头就回来了。
而且并不是特意寻来,只是恰巧天玄宗提前出发寻找好苗子的弟子们,在这里发现了一个单灵根的孩子。
顾倾可是这次行动的“总负责人”,事情就算不跟她汇报, 也要告知叶肃和林景焕。
于是飞舟就在此地停了下来, 谁知就是这么巧, 竟是上河村。
魏欢慢慢朝前走,难不成真的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那她从柳灵薇变成魏欢, 又是为什么呢,是上天可怜她,让她回来照顾女儿的吗?
她一边乱七八糟的想着这些, 一边顺着记忆找到当初居住的小屋。
不料小屋门前已经有了人,魏欢停下脚步,那是……
水云天的莫君衡?
魏欢忍不住蹙眉,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巧合吗?
莫君衡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整个人都仿佛是冰铸的雕塑一般,没有一丝人气。
他的眼前似乎有两个身影闪过,一高一矮,矮小的那个扎着羊角辫,跑动间一摇一摆的,煞是可爱。
耳边好似还能听见一道清灵悦耳的笑声,还有一声接一声的:
“阿衡哥哥!”
莫君衡的身形晃了晃,疼痛从心底蔓延而上,几乎快要让他不能呼吸。
有些干涸的嘴唇微微张开,无声的呼唤消散在空气里:
“倾儿……”
对不起,如果不是我当初太过年少气盛,仗着天分学了点皮毛就随意给人占卜,也不会惹来后面的大祸患。
不但害得那么多无辜的性命枉死,还让你小小年纪就失了母亲。
对不起,我没有做到我向你承诺过的,好好保护你,反而给你带来了一堆灾难。
也许师父说的是对的,像我这样不被天道所容的人,注定不能有朋友、亲人和……爱人。
“哎……”
魏欢还在纠结要不要叫住莫君衡问一问,总感觉他神神秘秘的,好似知道不少事情,尤其他看她的眼神,总觉得透着几分了然。
可是她又怕他知道的太多,尤其关于她的身份,正有些举棋不定,就见前方的人转过身踉踉跄跄的走了。
仿佛受了很大的打击,浑身的冷气和颓丧,隔着老远都能察觉到。
魏欢挠头,你们这一个个的,年纪不大,愁绪倒还挺多啊?
另一边的顾倾也有点发愁,她蹲在半山腰的一颗大树下,望着地上被她挖出来的小包裹,愁得眉头都快打结了。
她一来到这个小村庄就觉得环境好生熟悉,身体宛如被什么牵引着一般,自动就走到了这里,然后很神奇的在几十颗看着相差无几的树中找到了这颗。
甚至真的在树下挖出了东西!
怎么回事,她是被什么操纵了吗?
顾倾不禁搓了搓胳膊,可是当视线触及靛蓝色粗葛布上摆放的物品时,又有些愣神。
那是一柄小木剑、一对粉色的头花,还有一个木头雕刻的小人偶。
她鬼使神差般的拿起那个小人偶,手指轻轻摩挲着人偶的面容。
雕工很是粗糙,像是初学的顽童随意之作,而且脸部已经有些模糊,不过还是可以看清那是个扎着两条辫子的小女孩。
又是好熟悉的感觉。
顾倾下意识从芥子里取出那个她特别宝贝的玉雕,一手握着一个,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
会是同一个人吗?
雕的是同一个人,更甚者也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哎呀,好烦啊,为什么什么都想不起来!顾倾双手同时拍向脑袋,捂住头蹲在地上,浑似一朵快被雨水打残的蘑菇。
看得烈魇又心疼又好笑:“怎么了,有烦心事?”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顾倾吓了一跳,她猛地抬起头,那个客栈里抢了她东西不还的红衣男子正斜靠着树干,一脸笑意的望向她。
“你!你怎么在这里……啊!”
顾倾本能的想站起身,却不想可能是蹲的时间太长了,脚都有点麻,刚起到一半,又直直的往下摔。
烈魇几乎快要叹息出声,一边拽住她不自觉乱挥的手腕,一边环住她的腰肢,轻轻一带,就将她提了起来,搂住怀中。
“第二次了。”
仿佛是情景回放一般,让他不禁想起那个萦绕着酒香的夜晚。
也许那晚他就不应该允许别人带走她。
也省得他日日被思念折磨,心里犹如揣了只兔子,一想到她就蹦跶个不停。
耳边一直有道声音在催促着他,快去找她,想见她,特别特别想。
烈魇看着怀里的小家伙,低声呢喃:“你是对我下了情咒吗?”
什么?
顾倾瞪圆了眼,他的音量太低,“情”字更是轻得如同含在嘴里没说出口,不过只听清的下咒二字就让她特别生气:
“你可别诬赖人,我不会咒术!”
烈魇轻笑,你不会都能让我如此,若是真会,那还得了。
“雪莲丹没用吗?”
霎那间顾倾似乎想明白了什么:“那是你送的?你就是迷月拍卖行的主人?”
烈魇淡淡一笑,语气轻描淡写:
“以前随手布下的小玩具,有些时日没管了,没想到发展的还不错。”
有些时日是多长时间?
顾倾忽然上下打量他:“你多大年纪啊?“
迷月拍卖行好像很早以前就出现了,这个人能创建这么大的组织,当时底蕴应该就很深厚,那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积累起来的。
而且听二师兄他们的意思,他还认识师父,是要被称呼为大前辈的人呢。
那他应该多大?
“几百岁,还是上千岁啊?”
顾倾认真在心里盘算着,应该差不离,毕竟修为到这了,也不可能多年轻。
烈魇:……
感觉胸口被狠狠插了一刀。
眼前的小人儿对他来说,真的只能算小家伙。所以他是在为老不尊?
只要这么一想,他就忍不住有些心梗,好像真的差着辈分……
两人各想各的,一时还真没意识到他们现在的姿势落在别人眼里有多么亲密。
或者烈魇肯定是察觉了,但他就是故意没放。
魏欢找过来时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瞬间她是怒火滔天,恨不能直接砍了那双碍眼的手:
“烈魇,你赶紧给我把爪子拿开!”
紧随其后的莫君衡等人已经各种攻击轮番跟上,剑光几乎快要照亮这一整片天地,如同一张密密麻麻的网,牢牢将烈魇锁在其中。
呦,烈魇兴味的挑了挑眉,长进了啊。
之前还是单打独斗,这才多长时间,竟然配合得这般默契,还学会用阵了。
虽然这点程度他还不放在眼里,但是为了怀中人的安全,烈魇到底还是松开了手。
魏欢立马将顾倾拉到身后,离他们远远的:“没事吧?他有没有欺负你?”
顾倾摇了摇头,目光还落在打斗的几人身上,有些蠢蠢欲动,她也想上去帮忙。
“别动。”
玉榛尧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望着被围在中间的红衣男人,眼神晦暗,眼底黑沉沉一片,如同一团墨,深的化不开。
还真是他……
他想做什么,是不是因为他没办法给他提供更多有用的消息,他才盯上了倾儿?
企图从她身上下手探知后山的秘密?
实在可恨!
玉榛尧垂下眼睑,遮住快要涌出来的杀意,倾儿就是他的逆鳞,谁也触碰不得!
那边烈魇似有所觉,一荡衣袖,将冲上来的五人再次逼退,这才朝玉榛尧看了过来。
玉榛尧身体紧绷,隐在衣袖下的手慢慢握成拳,若是他当众揭露他的身份……
烈魇勾了勾唇,又是另一枚随手布下的玩具。不过这个玩具不仅不好用,而且也不怎么听话呢。
那要不然还是毁了吧?
只会妨碍他的家伙,也没必要存在了。
他的周身似是席卷着风浪,将他的衣袍振得簌簌作响,空中隐有龙鸣之声,天空仿佛一下子暗了下来,乌云密布,远处轰隆乍响。
莫君衡等人对视一眼,同时攥紧了手里的武器,能引起天地变化,修为绝对已经至化神了。
今日恐怕不能善了啊。
顾倾赶忙从芥子里掏宝贝,不怕不怕,化神咱也有办法,打不过咱跑得过。
而且她还有个最大的底牌没掀……
魏欢伸出手挡住被风吹起的树叶,气得直跺脚,这家伙十几年如一日,还是这般讨厌!
“烈魇,敖蕤人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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