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上华村后,程郎玉要去接夫郎。
但他在祖屋找了一圈,没见着叶忍冬的影子。
碰巧见谭春柳出来,程郎玉问:“阿奶,冬哥儿去哪儿了?”
谭春柳道:“被他大嫂拉出去摸鱼去了。”
“摸鱼?”
老太太笑着点头:“灵秀说要做烧烤吃。”
说到烧烤,老太太也不免想起自家大孙媳妇那一双巧手,做什么菜都好吃。
程郎玉匆匆出门:“那我去找他。”
“孙子哎,在三道湾。”
老太太擦干净手,接住程仲书买的红封壳子,嘴上嫌弃:“真是,遇到冬哥儿的事就性子急。”
程仲书老脸笑笑,将藏在身后的两个娃娃拉出来。
“见着人了?”
程仲书嗯了声,咂吧口烟。“看着脑子疯了,还想卖孩子。”
谭春柳面露疲态,安慰道:“别想了,烧心窝子。”
老头子是个喜欢什么事都要在心里转三圈的人,藏事儿多了,上年纪的人也累得慌。
她给三个人倒了温水,也坐下来休息。
嗑点瓜子儿,聊些村里的事儿。
程郎玉小时候,能玩儿的时间不多。
为了读书,大部分在镇上。只偶尔夫子会放一天假,他才有机会回来。
听到三道湾,这才想起年少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那时他娘还在,程安华为了方便打猎,在山脚下修了茅屋。
娘为了照顾他,也从祖屋搬去那边住着。
因此,他也就从小住在那儿。
但阿爷怕他孤单,每回就会让最大的程立君带着其余的哥哥姐姐们过来,把他带出去玩儿。
玩儿得最多的地方,就是三道湾——从山上拐下来的小溪流。
大堂哥程立君喜欢拿着书坐在溪边的大石头上守着。
就这一条溪水,他们能玩一天。
可惜……人生变数太大,也变得太快了些。
独自回忆感叹,不知不觉走了一刻钟。
村子的东北边,就是三道湾。
此时,四个大人,两个小孩正玩得热闹。
隔着溪水不远,搭着个铁架子。程立民撅着屁股,像只大□□趴在地上,艰难生火。
大堂哥还是那般,坐在那大石头上,捧着书。不过这次不是看,而是温声念。
大嫂蹲在溪边,带着自家夫郎叉小鱼。
程立民成功点燃火,哇呀呀跳着。看到了走来的程郎玉,他兴奋地招招手,喊道:“阿玉弟弟啊,快来吃烧烤嘞。”
程郎玉眉心一动。
这烧烤,是大嫂最开始在家里做的。当年被征兵前,就吃过一次。用料多,还都不便宜,是大嫂摆摊得来的钱买的。
叶忍冬听了,忽的支起耳朵望去。
猝不及防对上男人平和的眼。
他侧身,不好意思地放下扎高的衣摆,几步跑到程郎玉身边。
“阿玉,回来了。”
“玩儿得可好?”程郎玉话语溢满温情。
“没抓到,都是大嫂抓的。虎子都抓了一条。”
叶忍冬垂着脑袋,有些沮丧。不过下一瞬,他扬起笑。
“阿玉以前也这样玩儿过,对吧?”
程郎玉低头,贴贴他脸。自鼻腔发出嗯的一声。
脸颊边的温度还可以,程郎玉帮他拢了拢领子。
“手别碰凉水。”
叶忍冬将手塞进大手,乖乖点头:“阿玉,我晓得的。”
程郎玉侧头,嘴唇擦过叶忍冬额角。
“乖。”
叶忍冬害羞,跟被吓到的兔子似的,又噔噔噔跑到溪水边。
程立民忧伤地蹲着转身,碎碎念着:“我干嘛要看,干嘛要看!”
“讨厌,我也要娶媳妇。”
程立君听到后,噗嗤一笑。嘴里念着的故事断了。
钟灵秀连带着她俩孩子齐刷刷看着程立君,一窝的痴迷样,就差留点口水。
相公/阿爹笑起来真好看!嘿嘿嘿……
程立君闷咳一声道,不好意思看他媳妇儿。
“弟弟啊,要不你催催娘?”
“哼。”程立民屁股挪挪,避开他,“站着说话不腰疼。”
程立君像是没接收到亲弟弟的怨念,继续道:“你想要哥儿还姑娘?”
程立民揪着野草,不说话。
“哥哥关心你还不领情,啧,白带了这么个弟弟。”程立君装模作样摇头,作势拿起书。
程立民蹲着,倏地冲石头边挪去。
刚巧,程郎玉也站在那儿,不解地看地上那一大坨熊饼。
熊露出脑门儿,眼中全是渴望:“大哥,阿玉弟弟,可不可以叫嫂子或者弟夫郎帮我介绍介绍,我自己相看?”
程立君揶揄:“你还想挑个一二?”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他自己纯粹是媳妇儿先逮着他的。
“切,不愿意就算了。”程立民磨牙,又跟螃蟹似地横着回去,继续填炭。
程郎玉跟程立君只觉幼稚。
山脚清风吹过,溪边的几人长发浮动。云被拂开,太阳照得人半眯着眼。唯一例外的,就是那双杏眼。
叶忍冬在程郎玉来了之后,就不受控制地看他,连蹲在他旁边扯草草玩儿的元宵都注意到了。
小孩带窝窝的手扒着叶忍冬的裤腿,悄咪咪道:“冬冬嫂,阿玉叔打不打呀!”
叶忍冬没听懂,捏住小孩软绵绵的手。
“阿玉叔打什么?”
元宵小藕腿撑着站起,趴在他耳边:“哥哥怕阿娘打,偷偷看。”
他以为自己的声音小,实则所有人都听到了。
钟灵秀好笑看着自己儿:“你阿玉叔叔心疼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打。”
叶忍冬霍地脸红。
溪流叮咚响,清澈的水面映照着他此刻的羞。
程立君放下书,大步上去抱过自己的哥儿崽崽,勾下他鼻尖。
“哥哥被打是哥哥不听话,你冬冬嫂是不是可好了。”
元宵环住自家爹的脖子,真诚道:“嗯嗯,阿玉叔不打哦。”
程郎玉温和道:“嗯,不打。”
“走咯,跟阿爹去看阿民叔烤肉肉。”程立君抓走这个小灯笼,给叶忍冬的旁边留出程郎玉的位置。
程郎玉半点不客气,几步靠近叶忍冬。
“冬哥儿耳朵红了。”程郎玉一笑,捏捏夫郎的耳垂。
软乎乎的。
叶忍冬放下手里的棍子,抓住男人手背。“放下来,阿玉。”
因着害羞,声音娇声娇气的,煞是好听。
叶忍冬将削尖的小树枝递给他。“抓鱼,好不好?”
程郎玉粲然一笑,映在水面的俊脸像竹海扑簌的竹浪,温柔缱绻。
叶忍冬盯着水面,一时间看呆。手指往溪水里点。
程郎玉握住他手:“不用看水里,看我不就行了……”
他一顿,压低声音:“想摸也随你摸。”
叶忍冬唔地一声,双手环抱住膝盖埋头进去。露在外边的耳垂像沾了酒,又红又烫。
程郎玉闷笑,心里软得不像话。
钟灵秀在两人对面,清楚地看见两人的互动。
她哼地一声别开头。
讨厌,她找相公去。
于是,钟灵秀树杈上穿着满满当当的鱼,走到正带孩子的程立君跟前,直勾勾地看着他。
程立君放下娃:“怎么了?”
钟灵秀将树枝往地上一戳,便宜儿子迅速被吸引视线。
她则鼓着脸,突然抱住程立君的窄腰,埋头在他脖子上啃了一口。连带着脸颊一边亲了下。
鼻尖全是相公的竹叶香,钟灵秀不泛酸了。
她靠在程立君身上,像晒太阳的猫。
程立君不自在垂下眼帘,抱住自己媳妇不让她滑落。
“乖……”
元宵萌萌地瞅着阿爹抱着阿娘。
他放弃鱼儿,张开手臂冲着两人道:“阿爹阿娘抱!”
虎子听到弟弟的脆嫩声,熟练地捡着螃蟹,脸上全是小汉子的坚强与矜持。
他噘着嘴想:我才不会像元宵那般黏阿爹阿娘呢。
结果,等看到钟灵秀靠在程立君身上并把元宵抱起,小汉子瞬间扔了螃蟹,迈着腿儿边跑边张开手。
“阿爹阿娘抱!”
程郎玉舒心。大手一圈,也将缩成一团的小哥儿搂进怀里。
“夫郎,相公也抱。”
胳膊收拢,叶忍冬额头抵着男人脖颈。
温热的气息与男人身上的香气袭来,他慢慢放松。
叶忍冬额头蹭了蹭,松开抱膝的手,将木棍递给他。
“抓鱼,相公。”他面露期待。
程郎玉圈着人,握住他手。
“好。”
程立民两条宽泪流过。
“呜呜呜……娘啊,我要找媳妇儿。”
吃得肚子半抱的几个磨叽回家。
虎子将两串孝敬爷奶祖奶的小鱼扛肩上,大摇大摆推门进屋。
他还没献上小鲫鱼呢,只觉一阵风吹过,他民叔就挎着他阿奶的肩膀嚎叫。
跟隔壁的旺财似的。
程天虎故作大人样撇撇嘴。绕开堵在院子中间的汉子,大气地将两串鱼放桌子上。
拍拍胸膛,朗声道:“阿爷!孝敬您的!”
程仲书笑得胡子颤:“哎,好,咱虎子真能干,晚上咱煮了吃啊。”
“好嘞!”
虎子得了夸奖,扒掉那大人模样,继续带着弟弟扒灰玩沙。
钟灵秀将手里几串烤好的蔬菜小鱼儿递给没吃的人,这才靠着程立君歇歇。
程立君拂开他脸上的发丝,声如鸣玉:“你倒是玩儿都能将自己玩儿累。”
钟灵秀可不管她说什么,转个身,直接将脸埋在他肩窝。
舒服极了。
杜今荷抵不住儿子在耳边的嚷嚷,五指撑开他凑来的脸。
嘴上念叨:“娶媳妇儿哪有你说的这么容易,娘先跟你张罗着。你要是闲着没事,就明天跟着阿玉去山脚。帮帮忙去。“
“还有,别成天给我将娶媳妇挂在嘴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恨娶呢!”杜今荷板着脸道。
“那啥时候张罗啊娘?”
“不得好好看看嘛!急什么!”
“哦,知道了。”那就是想多晚就多晚呗。
程立民蔫头巴脑走到院子一角的沙土边,捞过玩沙的程元宵,抱着揉。
“元宵宵,你说阿叔什么时候能娶到媳妇儿?”
程元宵突然被抱起,一时吓到。
见是自己叔叔,镇定地用小爪子拍拍大爪子,语重心长道:“阿叔,急不得嘞。”
程立民戳他包子脸:“跟谁学的!”
元宵睁着大眼睛,萌萌道:“阿爹学的。”
程立民气呼呼:“你爹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不对,他腰疼!”
元宵气鼓鼓:“阿爹不疼!”
程立民:“疼!”
元宵:“不疼!”
程立民:“就疼!”
“呜呜呜……阿爹不疼……不疼嘛!”元宵嘴一瘪,小珍珠就往下落。
杜今荷撸袖子,抽树枝:“你个死孩子,多大了还跟元宵计较!”
唯有钟灵秀手掌慢慢摩挲着自个儿相公的后腰,闭眼思忖。
“要不……”
程立君满脸黑线:“我好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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