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照……”
我看着面前一袭黑衣飘摇,乌黑的青丝因为甩动轻扫我的面颊,痒痒的却又冰冰凉。
但却平复了一颗心的动荡。
“疼不疼?”
他转身面朝我,大手覆在我被打的脸颊上,掌心的温度凉凉的,像是冰,很是舒服。
我摇摇头,将脸偏向他的掌心一些。
“小荧,你没事吧?”
奶奶拉住我的手,仔细看着我的脸,老脸上尽是怒气。
“老张,这就是你们家的待客之道吗?随随便便打一个孩子,是什么意思!”
那边老张和张嫂也是吓了一跳,都忘记去扶那个男人。
“对、对不起灵婆,我不知道王良他会这么做,对不起,对不起。”
张嫂频频道歉,老张则去将王良拽了起来,骂道,“你有事不会好好的说吗?毕竟是一个孩子,你竟然还出手打人。我、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婿的!”
“张伯伯,是我心急了。但您就算要救小月,也不该用这些旁门左道。一个阳道子还不够吗?现在又来了这对祖孙,小月已经时日不多了,就不能让她好好的走完这一程吗?我知道刚才是我心急错了,但我不想你们被骗呀!”
“哎——”
老张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重重的叹了口气。
王良看了我一眼,上前几步,我本能的后退,奶奶也挡在了我的面前。
他一滞,脸上露出歉意,“对不起,是我错了。请你原谅我。”
我抿着嘴盯着他,眼神不悦。
若是一个人打了你一巴掌,然后给你一颗糖,你会感谢他。还是也打他一巴掌?
我闷闷不乐,烛照将我搂住,危险的盯着王良,原本有些闷热的房间里,凉意渐渐加重。
“怎么会突然这么冷?”
张嫂打了一个哆嗦,我看了烛照一眼,决定还是先咽下这口气再说,因此拉了拉他的衣袖,撅了噘嘴。
他冷哼一声,微收起了一些鬼气,但也没有选择隐身。
“灵婆,真的是对不起。今天您看,不如先——”
我知道老张的意思,他虽然不信阳道子,但还是有些相信阳道子的话的,否则不会来找我奶奶。
更何况,奶奶刚才断定张月是被鬼盯上的。
但碍于自己未来的女婿在这里,不想再起冲突,此刻最好的办法就是我们先走,等下次再来。
奶奶也是个明白人,冷哼一声,就拿着箱子,拉着我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老张是想跟上来的。但被王良拉住。
离开的时候,我看到王良对老张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然后恳请老张依旧将女儿嫁给他,让他们完成属于他们的婚礼。
我看他的样子无比的真诚,不免心中一动。
试问,哪一个女人不想遇到一个生死都只为自己的男人?
张月都这么样了,王良还想着要娶她过门,除了真爱还会是什么?
仅是这么一个画面,我对他的态度倒是有所改观。
或许他真的是太担心张月,连带着不想张家被骗,所以才那样对我们吧!
因此我出门后。拉了拉奶奶的手,说,“奶奶,要不咱们就帮帮他们吧?虽然那个人打了我,但他好像是真的喜欢张月的,那样都愿意娶她。”
“你不生气他打你?”
“生气归生气,但救人是另外一回事呀!”
奶奶气的笑出了声,“你呀。”
“好奶奶,你就帮帮你他们吧?”
“那个张月的确是被鬼缠了。你看到她床头柜上的照片了没?”
我点点头,“她站在一棵树边上,手里还拿着一个绿色的果实。”
我没看清那水果是什么,只记得是绿油油的。
“那个是灌木类的植物,属于观果一类,是可以结出果实的。但你发现没有,她边上的树上只长出了一颗红果和一颗绿果。”
我眨眨眼,和奶奶一起往村子回去,边走边问,“这个有什么说法吗?”
“我们来这个村子的时候,经过一块荒地,荒地那边又坟墓看到了吗?”
我挠挠头,傻呵呵的笑了笑,表示注意。
奶奶无奈的笑笑,才说,“一般的坟地会长草,也会有灌木类的植物,但若是长果实,必定不会仅有两颗,还那么对称,一颗红一颗绿。”
说到这里,奶奶停下来,问我,“若是你,你会选择那一颗采摘?”
“红色吧?我比较喜欢红色。”
“那是你的喜欢。就好比张月喜欢绿色一样。”
经奶奶提醒,我想起张月的房间是以绿色调为主的,好多东西都是绿色的,包括被套的颜色。
奶奶又问,“知道男红女绿是什么意思吗?”
我点点头说,“古人用红比作男,因为男人当官,官府的裤子大部分都是红色的,代表他们的身份和地位,而绿比作女子,女人青衣眉黛。”
“的确是这样。在我们一路过来的路上,我看到周围好多那种灌木类的植物,大多都长了好些果实,却偏偏只有张月拍到的是两个。在坟地上长这种果实的树,只有一种,那就是树下坟地的亡者是个单身汉,娶不到媳妇,因此用诱人的果实作为一种媒介,谁采摘了,他就会盯上谁,一直到娶到她为止。若是女子另嫁他人,那么包括她的丈夫也会有危险。”
“所以王良若是执意要娶张月就会很危险?”
“嗯。”
说话间,奶奶停了下来,站在小道上,朝着左侧方望去。
此时我们早就出了村子,一路朝鬼村回去。
我顺着奶奶的视线方向望去,就看到了她说的那块墓地。
应该是比较老旧的墓地了,因为听村长说。这个村子的墓地也发生过流血事件,所以我们来的时候,特意问了一下。
这个村子,有两块墓地。
一块是这里的老墓地,葬着的基本都是几年前死的人了。
而再往前还有一块墓地,比较新,是在阳道子看风水后,新开辟的。
本来是要把这里的迁坟过去,但阳道子却一直说没有合适的日子,因此一拖再拖。
而发生流血事件的墓地,则是那边的新墓地。
“奶奶,你是要去那边的新墓地看看吗?”
“不,我们先去找那个鬼。”
奶奶大步朝前走去,我落在身后,看了身边沉默不语的烛照一眼。
他冷着一张脸,似乎还在为我原谅王良的事生气。
我抿抿嘴,笑了,上前挽住他的手臂,拉着往前走。
“拽着我做什么?自己不会走路吗!”
听听,这口气,还真的和怨妇一样。
我心里偷乐,却拽着他不放,头也不抬的说,“我害怕嘛!虽然奶奶可以保护我,却没有你来的快,走啦!”
烛照微微一愣,轻哼一声,不再言语。
我偷偷回头看了他一眼,却看到他的耳朵红了。
心里更是乐开了花。
“找到了。”
奶奶在前面停下来,我快跑过去,的确看到一颗小树,树上只有一颗红色的果实,十分的诱人,比起周围的更加的艳丽。
却没有掉下,也没有被人采摘。
但树周围却没有看到有墓碑。
“没有墓碑?也没有坟地呀?奶奶,你确定就是这里?”
“这下面是个坟,有鬼气。”
烛照话音落,当即出手,往树下的那个小丘包抓去。
纤细修长的手指,一直伸入泥土下,直接把那棵树都给弄歪了。
我和奶奶站在一边,没一会儿,烛照就收起了手,“跑了。”
“跑了?”奶奶皱起眉,低头看着手中的罗盘,“有没有办法抓住他?”
“他若不想成为孤魂野鬼,自然会回来。”
烛照肆意一笑,脸上露着丝丝的邪气,直接在坟包上面滴了一滴血。
当红色的血液滴入泥土的时候,像平静的水中,被滴落了另一滴水,朝着边上泛起了涟漪。
红光乍现,但也仅是一刹那,就消失不见。
“今晚子时,他若不回来,就只能成为孤魂野鬼了。”
“鬼不就是孤魂野鬼吗?难道还分家养公养的不成?”
烛照露?一笑,道,“还真的分。”
“啊?”
我错愕,连奶奶也点点头。
“人死后,都会被埋葬。那些坟地就代表他们的家,墓碑则是家门,也代表门面,也分高低富贫一说,尤其在古代,很多人家境如何,看的都是修建的坟地以及墓碑如何。这鬼就只有一个小坟包,如同茅草屋。但不管是豪宅,还是茅草屋,一旦失去居身之所,就会成为孤魂野鬼。孤魂野鬼相当于没有身份证明的人一样,一旦被鬼差发现,是会处以地府的惩罚。而他又借以果实,妄想在没有阴媒人的牵线下,娶他人之妻,若被捉住,必定逃不了一死。”
烛照说的头头是道,我听得心惊胆战,“这么严重?”
“地府有地府的规矩,自古规矩不可破,和你们人间一样。”
“那你呢?”我突然好奇起来,“你当初和我妈妈订下你我的婚约,有没有阴媒人的牵线?你会不会也被鬼差捉住?”
“啪”的一下,回到我的是当头一掌。
烛照打的毫不怜香惜玉,还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想从我这里套取你妈妈的事,别想。”
“小气鬼。”
我很苦恼,两年来,我试图多次从奶奶和烛照那里得知当年妈妈的事。
可他们似乎在这件事上,非常的有默契,就是不肯告诉我。
所以我?起脸颊,憋着一口气,扭头看风景,不看他!
但这一看,我发现奶奶不在身边,转身找了找,发现她正站在一块墓碑前。
我赶忙跑过去,“奶奶,你在看什么?”
我本以为她是看到了已故的熟人,可仔细一看,那墓碑上,却是一个长相年轻漂亮的女人。
“这坟被人挖了。”
“挖坟?”我往墓碑后一看,吃了一惊,那坟都被人给刨开了,里面的棺木打开,尸体却不见了,“谁会做这种缺德的事?”
“快看那里,就是她们。快跟上!”
我还没问到答案,就听到身后有声音传来。
转头一看,就看到好几个村民,手里拿着锄头棍子等等,朝着这里冲过来,纷纷将我们给围住。
“你们是什么人?”
“该我们问你们是什么人吧?我们到底欠你们什么了,你们要这么对待我们的家人!好好的孩子才下葬不久,你们就挖走了她的尸体,说,你们到底要做什么!这些日子以来,墓碑流血的事,是不是也是你们做的!”
他们七嘴八舌的冲我们大吼。
我拍了一下脑门,觉得奶奶接了村长的这个活,不是个好决定。
在张家平白无故的被当做神棍,还被打了一巴掌,现在还没离开这里,就又被当做了挖墓贼?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忍不住说道,“我们俩,一老一少,还有能力挖坟?你们看看,我们的手上有泥土的痕迹吗?这里有我们作案的工具吗?别光凭看到,就随意的认定!”
他们领头的人却不肯相信,愤然的用锄头指着我的左侧方,说,“还想骗人,这些男人是什么?你们当我们眼瞎吗?他们手里还拿着铲子呢!”
“男人?”
我往左边看去,啥也没有,烛照站我右边呢?
可他们十几个人,一个个都似乎看到了我左侧有好几个男人站着,看我们的眼神也越来越凶猛,充满了敌意。
“他们被鬼遮眼了。”
烛照在我耳边轻声的说,我一顿,轻声的问,“那你有没有办法帮忙解开?”
“不急。”烛照眼望前方笑了笑,说,“既然有人要赶我们走。先走便是。”
我点点头,往奶奶身边走去。
奶奶也不想和他们纠缠,从身上掏出一张黄符,嘴巴里默念咒语,准备逃走。
“麻烦。”
我只听到烛照在我耳边嘀咕了一句,然后整个人就被提了起来,眼前眼花缭乱。
但仅是一瞬间,我就发现我和奶奶回到了鬼村自己的家里。
“靠,就这么回来了?”
奶奶的手里还拿着符纸,动作都没变过,只是眉间的紧皱,泛起了淡淡的不悦。
烛照拍了我的头一下。警告道,“不准说脏话。”
“哦。”
我委屈的摸摸自己的脑袋,撇撇嘴。
那边,奶奶将符纸收起,望着暗沉下来的天色说,“我去做饭,你先休息一会儿。”
“嗯。”
等奶奶做晚饭,我吃了一些,就开始犯困了,早早地洗了澡,就去睡觉了。
这一觉,一直睡到晚上八点。我出去喝水,就看到奶奶独自一人站在窗户前,看着天上的月亮,似乎有些心事。
“奶奶,你怎么了?从那里回来后,你就好像有心事。”
“奶奶没事。”奶奶摸着我的脑袋,微微的笑了笑,“只是觉得这件事有些棘手。那个偷尸贼最好快点被找到,否则就危险了。”
“危险?”
“为什么?”
“你有没有觉得那个坟地和周围的有什么不同?”
“不同?”
我一手托着下巴,歪着头,细细的回想当时看到的,慢慢的说。
“那是一个很年轻漂亮的女人。坟地和边上的差不多。但好像坟地上的草。一面是枯黄不拉几的,一面倒是绿油油的。其他的好像没有什么了。”
我说到这里顿了顿,又补充道,“对了,我好像看到那个被挖开的坟墓里的泥土颜色,有些好像是黑色的?不过,泥土也是有黑色的吧?”
“但黑土一般只会在湿润的环境下才有,这一片的所有土地并不湿润,而且周围所有的泥土都是土黄色的。在加上那一半坟头的绿草,就很奇怪了。”
“绿草有什么不对吗?”我觉得那草长的听葱郁的,说,“你不是说过,坟头的草生长如何,其实代表很多说说法吗?比如嫩绿的,里面埋葬的肯定是年轻人。黄不拉几的,估计是病死的。有的草会结出果实,说明埋着的人有很多门生之类的。那绿草,我记得长得没什么奇怪的呀!而且照片上的女人那么年轻。我倒是觉得边上黄不拉几的草有些奇怪。她该不会是病死的吧?”
“的确是这样。但一个人的坟头是不会长出两种草的。”
这个我倒是没在意,从小到大,除了每年给妈妈扫墓外,我几乎不去墓地。
妈妈的墓地是市里的公墓,很干净,不会有杂草。
“那什么情况下才会长两种草。”
“坟地下还有坟墓。”
烛照斜倚在木桌边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修长的手指端着水杯却又不喝,均匀的转着圈子,可水杯里的水也全然没有溢出来。
“坟地下还有坟墓?”我摇摇头,有些不相信,“我看那个村子的人应该是很在意自家的墓地的吧?墓被挖,丢失了尸体还那么生气,不像是会把墓地建立在别人的墓地上的呀?”
“在它坟上面置新坟者,旧坟子孙一事无成。在上面的新坟子孙,则会家运不顺,灾疾不断。他们若不是有心,就是不知。”
奶奶说到这里皱起了眉,捏了捏眉心,在凳子上坐下,“但不管他们知不知道。现在那坟地被挖了,而且里面的黑土已经往上渗出,我只希望偷走尸体的人,没有徒手碰触尸体,又或者那具尸体还没有完全被感染。”
“我倒是觉得对方肯定不会如你希望的那样。”
烛照回了一句,奶奶虽然没说话,但眉峰皱得更紧了。
我不知道他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正要催促的问下去的时候,门外就传来了声音。
“灵婆,你在家吗?灵婆!”
我走到门口,露出大门的一条缝隙。看了看说,“奶奶,是村长。好像还有另一个人。他这么晚了来找你做什么?”
“多半还是那个村子的事。”奶奶起身朝我走来,“天晚了,你快去睡觉。”
奶奶催促的让我去睡觉,我可不想,但她不让我跟上去,披了件衣服就出去了。
两人站在院子里,不知道说了什么,没多久,奶奶就回来了。
她一进来就去房间换衣服,我掀着门帘。问,“奶奶,你要去哪里?那个和村长一起来的是张伯伯吗?”
“是他。”奶奶一边换衣服,一边说,“他说黄昏之后,她女儿突然醒了,本来是很开心的一件事。但说话的却不是她女儿的声音,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多半是那个鬼了。”
“他不是跑了吗?怎么还会缠上张月?”
“心有不甘。”烛照凉凉的靠在外屋的墙面上,抄着手,“所以威胁。”
“那张月岂不是很危险?”
“所以我要去过一趟。他用张月的身体威胁老张,一定要在今晚子时前举行他们的婚礼,否则张月必死无疑。因此老张才会这个时候来找我。”奶奶穿好衣服。拿着箱子出来,“我想多半是那鬼没了居所,所以才会现在找上张月。一旦附身,就不会轻易离开。你好好的待在家里,奶奶去去就回。”
“我也要一起——”
“不准跟上来。”
我话还没出口,就被奶奶打断,越过我就出了门。
我看着她和外面的村长老张汇合后,一起离开了院子。
撇撇嘴,我其实很想跟着一起去,但奶奶有时候不让就是不让,忤逆了会很生气。
我不想她气坏了身子,所以嘟着嘴就回去睡觉了。
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我一直梦到那块老墓地,墓地里似乎有什么声音,鬼魅而又凄凉,听得人寒毛直竖。
然后我就被吓醒了。
醒后,才知道外面正在下雨。
看了下时间,已经是上午八点多了,可是奶奶还没回来。
我以为是她昨晚住在了老张家,今早最多也会在中午前回来。
可谁知,一直等到午后,我没看到奶奶的影子。
这下我可急了。
奶奶每次出远门,都会按时回来,从没有晚过。
因为奶奶说。家里有人等候,所以绝不晚归。
“难道奶奶遇到危险了?或者那件事不是我们所想的那么简单?”
我自言自语,还是不放心,叫出了烛照,想他陪我去邻村一趟。
正准备出门的时候,就碰到了冒雨跑来的苏霁煜。
他跑的裤子上都湿了,也不在乎,喘着粗气对我说,“夏荧,跟我走一趟,你奶奶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