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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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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照雪最后的话,裴子辰听得不甚清晰。

    他只觉背上人温度不断攀高,几乎已经到了灼烫的程度。

    他心知不妙,赶紧背着江照雪跑到山下,等到了山下时,江照雪已经不省人事。

    凡人城池很难找到能治疗修士的医者,裴子辰也不抱此希望,江照雪的毒她明显十分熟悉,应当随身携带了相应药物。

    他直接背着她找了一间客栈,开了一间上房,小二半夜起来开门,看他们孤男寡女,不由得露出暧昧笑容,扫了一眼裴子辰背上的江照雪,调侃道:“道爷艳福不……”

    话没说完,裴子辰利剑出刃,已经抵在小二脖颈,平静道:“姑娘清誉重要,慎言。”

    小二一惊,瞬间清醒过来,忙道:“小的说错话,道爷请。”

    裴子辰没有为难他,跟着小二快步到楼上,将江照雪放下。

    江照雪浑身已经被汗水浸透,唯独面纱不染尘水,甚至于刚才他落到面纱上的血都已经消失不见,恢复原本白纱模样,柔软躺在她的面容上。

    这面纱一看就是什么易容法宝,大约连她的身形,露出的眼睛,都是假象。

    想到这一点,裴子辰下意识看向她的面容,又在目光触及女子轻颤睫毛刹那骤然惊醒,赶紧回神。

    他取了一块方帕,压住略显凌乱的心境,放在自己手心,隔着方帕从江照雪袖中取出乾坤袋。

    等拿到乾坤袋,裴子辰才意识到,乾坤袋需要灵力才能开启,而他灵力被江照雪封住,根本无法启用。

    他想了想,赶忙去唤江照雪:“姑娘?姑娘你醒醒,可否先解开在下禁制……”

    “阿渊……”

    江照雪含糊不清轻唤,她感觉自己已经被火烧得只剩枯骨,隐约听见有人唤她,那声音来源,仿佛是有一块寒冰,她忍不住伸手过去,习惯性试图抓住对方,也顾不得对错,只乞求出声:“阿渊……给我灵力……给我……”

    裴子辰被江照雪抓住袖子,一时进退两难,面前人明显唤醒无望,但从她言谈之间可推测,她过去诊治,或许便是用其他人的灵力。

    他虽不擅岐黄之术,但对于各类伤势毒药还是有一些基本常识,面前人的伤势极其像某些火性灵兽留下来的毒素,常常是以相克的灵力进行压制。这样的病人他见过一个……

    那位住在云浮山的师娘。

    虽然那位很少出门,他们这些弟子几乎不得见,但因沈玉清每月都要去云浮山一次,大约缘由,众人倒也知道。只是这位师娘到底为什么中毒,他们年岁太小,就不得而知了。

    听闻因他师父是水灵根,对于这些火灵兽的毒素,用灵力克制就有镇压之效。

    而他乃冰系天灵根,他的灵力和水灵根一样,乃此类毒素天敌,比起水灵根,甚至还有镇痛之效。

    可眼前人又无法醒来为他解开筋脉封锁,现下他只能靠自己解开符。

    这位姑娘给他用的符咒乃高阶锁灵符,会分散进入筋脉四个关键穴位设置枷锁,若是用施法者鲜血为引,强行突破,并非不可,只是必会造成经脉损伤

    ,寻常修士绝不会用自己前程开玩笑。

    然而裴子辰犹豫片刻,回头看了江照雪一眼,还是说了一声:“得罪。”

    随后他便抬起江照雪的手腕,用剑轻划了一道伤口,随后低头吮在伤口之上。

    这点疼痛已经无法让江照雪感知,她毫无反应,但裴子辰却觉这血液格外滚烫,慌忙吸食了一口血后,便逃一般退开,迅速坐到最远处的窗边,故作镇定盘腿坐下,开始打坐。

    江照雪的血被他吞咽而下,她的血中含着她的灵力,自动寻向她设置的符咒之上。

    裴子辰逼着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引导着自己的灵力,跟着江照雪的灵力一路尾随而去,随后汇聚在枷锁不远处,有江照雪的灵力在前方作为遮掩,江照雪的符文没有察觉灵力汇聚,直到汹涌澎湃到跟前,符文已经来不及生效,便被裴子辰灵力瞬间冲破开去。

    符文链接于筋脉,这样强行炸开,筋脉上瞬间出了裂痕。

    裴子辰痛得眉头微皱,却也不管不顾,迅速往第二个枷锁之处冲去。

    不到一刻钟,裴子辰便彻底破开符箓,一口血吐了出来。

    这样强行破开禁制,损伤极大,他全身筋脉都在疼。

    然而他只喘息片刻,便立刻起身,扶着桌椅,踉跄来到床榻前。

    灵力流过破损筋脉,便带来针刺一般的疼,裴子辰忍住疼痛打开乾坤袋,乾坤袋中法宝符箓众多,可见女子身份不凡,但他也没有过多猜测,只找到药物放置的地方,从里面找出他认识的解毒药丸,赶紧取出,给江照雪喂了下去。

    药丸喂下,江照雪却还是极为痛苦,脸色越发苍白,气息也格外微弱。

    裴子辰犹豫片刻,见情况恶化,终于还是大着胆子,又道:“得罪。”

    说着,他用一块白布放在江照雪手腕上,将手指搭在将照雪腕间,试探着将灵力送了一缕过去。

    这灵力送进江照雪身体,冰凉瞬间抚慰江照雪周身炙热,她浑身一颤,喃喃出声:“阿渊……”

    裴子辰观察着她的情况,见她神色好转,便知自己没有猜错,便大着胆子,将更多灵力送了进去。

    隔着白布,灵力传输的效果要差上一些,但他宁可自己多受罪多送一些过去,也不想冒犯。

    江照雪身上这火毒明显是沉积多年,灵力灌入,如水珠入盆,裴子辰用灵力细细流淌过她筋脉每一寸,江照雪也在温柔的抚慰中慢慢平静下来。

    她隐约觉得是沈玉清来了。

    可又觉得好像不是沈玉清。

    沈玉清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过,他每次来见她总是很忙,所以每次都是匆匆给她输送一些灵力,随后便让她自己消化。

    可毕竟不是她的灵力,她自己引导融入筋脉,总会发生些意外冲突,让她疼痛不已。

    而这次的灵力极为冰冷,却又格外温柔,它涓涓流淌过她的筋脉,让她几乎想昏睡过去。

    她在迷迷糊糊间睁开眼眸,看见坐在床边的人。

    这人似乎是怕失礼,放下了薄薄一层纱帐,唯有一道坐得端正的少年剪影,被月光映照在帐上。

    清瘦如玉的手指穿过纱帐搭在她的手腕上,明明隔着白布,她依旧可以感觉到对方指腹那令人安心的冰凉温度。

    她静静看着纱帐上的剪影,感觉灵力温柔又持续的灌入,恍惚出声:“裴子辰?”

    “姑娘,我在。”

    少年始终温和的声音在帐外响起,江照雪想让自己清醒一些,她清楚知道裴子辰破开了禁制,十分危险,可是她又做不到什么。

    她挣扎着,手指微蜷,艰难道:“你……回去……他们……不会放过你……”

    “我知道。”

    对方回答得没有任何迟疑。

    江照雪放心几分,继续追着命令:“你……跟我走……”

    裴子辰沉吟片刻,温和道:“我守姑娘平安。”

    她其实已经无法辨别他在说什么,她只知道,他说她守她平安。

    她的平安在什么时候呢?

    在同心契被彻底解开,在她真正能够掌握命运,在他再也无法作乱,在沈玉清的决定再也不会由她被迫承受。

    她下意识觉得他答应了她,心沉沉落下。

    裴子辰察觉她气息平稳,减缓了灵力的流入,但始终保持着平稳灵力的输送,让她更舒服一些。

    天一点点亮起来,由深蓝逐渐转浅,裴子辰耗尽了最后一点灵力,终于颤颤收手。

    他感知到远处有熟悉的气息,正在快速奔来,他撑着自己起身,走到书桌边上,划破自己手腕,在茶杯中留了一杯灵血。

    想了片刻后,终于还是提笔留了一封信。

    信写好时,他便听着下方传来急促脚步声传来,伴随着阿南的呼唤:“主人!主人你在哪里?!”

    裴子辰抬头看了一眼,知道面前女子是安全了。

    他松了一口气,放下竹笔,压住筋脉疼痛,逼着自己起身,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个斗笠带,便打算离开。

    临去之前,他下意识回头,看见清晨阳光透过薄纱床帘,勾勒出床上女子的身影。

    他突然很想看看这位姑娘的面容,亦或是得知对方名字。

    人海茫茫,或能……再逢?

    然而一想便觉无稽,人之缘分,各有始终,不得无礼,不该强求。

    他垂下眼眸,抬手带上斗笠,便打开大门,转身离开。

    刚走到转角,便见一个少女急急忙忙跑了上来。

    这少女明显是能感应到江照雪的位置,火急火燎往上奔,裴子辰微微垂头,和她擦肩而过,听着她一间一间房间急唤:“主人?主人?主人!!”

    阿南兴高采烈:“我终于找到你啦!”

    听到这声唤,裴子辰终于放下心来,他轻舒了一口气,忍住筋脉上的痛楚,转身往外。

    安置好了这位姑娘,他也该回去了。

    他快步走出客栈,沿路返回上山。

    他知道这位女子与沈玉清必有旧怨,不愿泄露行踪,于是他消除了所有下山痕迹,等回到山上,他来到最初结界破损之处,才给慕锦月送了消息。

    沈玉清虽然是他们名义上的师父,但其实他们这些弟子几乎都是宗门帮他收的徒弟,沈玉清既不教导,也不联系,除了慕锦月外,没有一个人有沈玉清的传音方式。

    此番他只能确定慕锦月到了,且和师父在一起,联系慕锦月,大概率也就能联系到师父和灵剑仙阁。

    他给慕锦月传音之后,便盘腿坐在原地,打坐等待其他人过来。

    等了没有片刻,就听林间异响,裴子辰睁开眼睛,不远处一干人浩浩荡荡御剑而来。

    为首青年玉冠雪衣,神色冷峻,裴子辰一眼认出沈玉清到来,立刻起身跪地,等众人落下收剑,他才按照礼节,恭敬道:“见过师尊。”

    沈玉清没有多话,慕锦月见状,苍白着脸,急急想跑过去:“师兄!”

    “小师妹!”

    高闻一把拉住慕锦月,挤眉弄眼,压低声提醒:“他可是勾结魔修的叛徒,你别过去。”

    听到这话,裴子辰微微皱眉,抬眸看了众人一眼,便见之前逃走的弟子都在,眼中压着惶恐看着他。

    裴子辰思忱不言,就见沈玉清盯着他,打量许久后,沈玉清却只问:“可有什么要问?”

    “师父,”裴子辰闻言立刻抬头,“不知景澜可回来了?”

    听到这个名字,高闻等人肉眼可见紧张起来,裴子辰心下一沉,随即听沈玉清回答:“没有,在找。”

    说着,他似乎便有了什么判断,抬手一挥:“送他回灵舟。”

    “师父!”高闻得话,急忙道,“您都不问问他……”

    “问过了。”

    沈玉清似乎早已确认高闻要说什么,转眸看去,冷眼打断他。

    高闻动作一僵,在场其他跟随高闻一起逃出来的弟子下意识低头。

    沈玉清扫他们一眼,抬眸看向结界,提步向前。

    其他跟随沈玉清从灵剑仙阁赶来的弟子则依言上前,扶着裴子辰起身,往林中飞舟走去。

    两人错身而过瞬间,一股略显熟悉的香味钻入沈玉清鼻腔,裴子辰浑然不觉,沈玉清瞳孔急缩,骤然回头,冰冷出声:“站住。”

    裴子辰听出沈玉清语气不对,顿住脚步,疑惑回头:“师父?”

    “你见过谁?”

    沈玉清询问,带了少有情绪化的冷厉。

    裴子辰一愣,袖下指尖不自觉轻蜷。

    他一生行事端正,从无谎言,唯独这一次——

    “弟子一直在乌月林中,”裴子辰心跳有些快,却还是故作镇定道,“除了魔修妖魔妖兽,未曾见过他人。”

    沈玉清没有出声,他盯着裴子辰。

    许久后,他转身往前,不留半分情面,直接下令:“锁琵琶骨,封筋脉,即刻扣押,送刑审堂由晓岸亲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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