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要留长头发?”
她话音落下,乔斯佰脸上的笑容一滞。
已经很久没有人敢问他这个问题,这让乔斯佰险些错以为,他接触的人,都应该是识相的聪明人才对。
是他愚蠢,忘了这种地方的人,都是没有眼力见的蠢东西。
这么想着,乔斯佰面上笑容不改:
“不好意思,这个问题有些冒昧,我不太想回答。”
“喔。”
他不想回答,林满杏也就没有再问下去。
她只是想了想,接着伸出手,将那颗黄澄澄的杏子拿给乔斯佰看,然后问他:
“你要吃杏子吗?”
到此为止,乔斯佰已经彻底没有兴趣再继续和她聊下去。
他不禁有些后悔,后悔自己竟然会产生,这种地方的傻子,会不会是另一种程度上的聪明人。这种愚笨的想法。
于是,乔斯佰用体面的方式结束了这次无趣的交谈,并想着如果下次再看见这个傻子,或许“无视”才是最好的面对方式。
“我不吃,谢谢。”
说完,乔斯佰没有再看她一眼,径直走向车。
他不吃这种廉价又甜腻的东西。
更何况它是一个傻子给的。
*
那辆车开走了。
卷起崎岖不平的村路上的沙土后,车子只留下了一串熏人的尾气。
林满杏安静地收回目光后,便重新躺在树枝上,一边发着呆,一边张嘴咬了口刚才被人拒绝的黄杏。
却在这时候,不知是谁在踹着树干,林满杏忽然感觉身下的树枝和周围的树叶抖了抖,紧接着,一道暴怒的声音就从下面响起。
“树上的,给我滚下来!乔斯佰跟你说了什么?!”
这动静太突然,林满杏一个手抖,那才咬了一口的杏子,就从手上滑落,掉了下去。
“艹!”
什么东西砸到他的头上又滚到地上,于景焕低头看了眼,发现是个被人咬过的果子,本来就暴烈的脾气,更是如岩浆爆发。
他又狠狠地踹了一脚那树干,朝树上的林满杏吼道:
“给我滚下来!听到没有!”
身下又是一震,林满杏懵了一下后,这才抱着树干,转过身去,低下头。
她看见昨天那个坐在车里的,长得很好看的人正仰着头看他,而他身后,有人正扛着摄像机拍他。
林满杏又重新看向于景焕,问他:
“你是在叫我吗?”
而看见那张跟玉盘似的白净又清秀的面庞,于景焕有些意外,但依旧没有什么好脾气:
“是你?你是昨天那个村姑?”
“我是林满杏。”
林满杏没有听出他这话是在嘲笑的意思,而是又一本正经地介绍了下自己。
“我管你叫什么?!”
于景焕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废话,直接开门见山问她:
“刚才乔斯佰跟你说什么?”
他在屋里头就看见了,乔斯佰本来都要走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跑到这边来。
他还以为乔斯佰是发神经了,所以才会对着树自言自语。结果又仔细瞧了两眼,才发现树上原来还有个人。
他多少了解乔斯佰,那个家伙没有一件事是白干的,他绝对跟别人说了什么,很有可能就是跟他有关系,所以他必须要搞清楚,乔斯佰那张狗嘴里刚才又放了什么屁。
“乔斯佰,是谁?”
但回应于景焕的,却是树上少女茫然的神色。
“……”
于景焕额上青筋跳动了几下,他眉头紧皱,不耐烦地又解释一遍:
“就是刚才跟你说话那个男的,他是不是和你说了我什么事情?快说,别磨磨唧唧的。”
“刚才和我说话的男的?”
他说话节奏太快,又因为生气话说得不太清楚,林满杏只能自个儿又慢吞吞地重复理解了一遍后,这才回答他:
“他没和我说你的事情。”
林满杏又老实地回答他,“我不认识你,他为什么要跟我说你的事情?”
“谁知道他让你干什么了?”
于景焕却不相信,他没什么耐心,又一次催促道:“让你说你就说,你费那么多话干什么,把他跟你说过的话复述一遍给我听,搞快点。”
“我记不住。”
和他急迫的样子截然相反,林满杏的反应像是总是慢了半拍,她摇了摇头,略显迟钝地回应他:
“你可以去问他,去问……那个人,那个叫乔思伯的人?”
于景焕:“……”
还问乔斯佰?
他要是能问他,他找她干什么?
这下于景焕总算是知道昨天他坐在车里头时,外面那些人为什么会说什么傻子什么的。
他忍不住又暴力地踹了下那棵树,骂骂咧咧:
“服了,厌蠢症犯了,这女的好像还是个傻子。”
骂完之后,于景焕转身就要离开,却在这时,他听见身后传来少女的声音。
“你不要踹她。”
林满杏有些心疼这棵树,她摸了两下粗壮的枝干,秀眉微蹙:
“你踹她,她会生气不结果子的。”
“你说什么?”
于景焕本来人都要走了,听见她这话,顿时就给气笑了,转身就又回来骂人:
“你神经病吧?童话书看多了还没断奶啊?一棵破树,还会生气?”
说着,他又抬头,朝着林满杏恶劣一笑,然后猛地又抬起腿往前踹了一脚。
“我就踹,你能拿我怎样?!”
阳光下,于景焕眉梢上那颗眉钉折射出凌凌的冷光,他两眼微眯,指着林满杏的脸,说话间舌钉也一闪而过:
“我不仅踹,到时候我还叫人直接把这棵树给砍了!你再在我面前拽一个试试!”
放完狠话,于景焕转身就走,林满杏看着他的背影一路走到了她以前住的那个小房子后,然后,那扇门就被人猛地摔上,房门摇摇欲坠,好像下一秒就会碎了一样。
“……”
林满杏不发一言,而是收回目光,手脚并用从树上爬下来。
接着,她伸出手,摸了摸树干上刚才于景焕踹过的地方。
而正当她心里头有些难过的时候,先前那远远地拍着于景焕的摄像机,不由分说地就怼到她的面前,像是要给她来一个高清特写。
“你不要这样,我不喜欢。”
林满杏皱起眉头,她感觉这很奇怪,于是下意识就想要躲避那黑黢黢的镜头。
可对方却像是听不懂她的话一样,甚至还绕着她走了一圈,接着人又往后退,好像是要把这整棵树都拍进去。
看着他这么做,林满杏只觉得更加别扭难受了。
也是这时候,林满杏冷不丁地想起昨天林骞尧说的话,在心里默默地又回应了一遍。
这些人原来真的这么讨厌。
她不喜欢。
*
因为早上看到了讨厌的人,所以下午林满杏就不是很想再过来了。
虽然她最喜欢的地方还是那棵杏子树,但是她还有很多可以发呆睡觉的地方,几乎没什么人来的芦苇荡也算是一个。
所以,当林满杏咬着草,脸上盖着帽子,躺在被太阳烤得暖烘烘的草地上,听见那阵急促的脚步声时,她是奇怪的。
这个点……
是有人不上课,跑出来打架吗?
林满杏慢悠悠地掀开帽子,顶着头夹杂着杂草的凌乱头发,眨巴着眼睛看去时,就瞧见一道黑色的身影在朝着她这个方向跑过来。
而对方似乎也没想到在这里遇见她,眼神也愣了一下。
但时间紧凑,于景焕顾不了太多,还是选择直接朝着林满杏扑了过来。把人扑倒在地的同时,他又伸手一把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出声。
接着,于景焕凑到她耳朵旁,低声威胁恶狠狠地威胁她:
“小傻子,敢动你就死定了,老实点,听到没有?”
“……”
一个成年男性压着自己,就好比无数苞谷把自己给埋了一样,林满杏只觉得身上完全动弹不了,她只能茫然地朝于景焕眨了眨眼。
早上遇到过一次,于景焕也知道这小村姑脑子不好,他压着暴脾气,又解释了一遍:
“我把你放开,你别出声,听懂了你就点头,明白吗?”
这下,他才看见林满杏点了点头。于是于景焕便松开捂着林满杏嘴的手,一只手压着她的肩膀不让她乱跑,另一只手撑在芦苇地上,警惕地看着周围的环境。
而同一时间,附近响起工作人员撕心裂肺的呐喊声。
“你那边有没有!看到人了吗!”
“没找到,这边草长得太高了!都挡住了,看不清!”
“快点找啊!找不到人就死定了!赶快找!”
“那个谁,你去路旁边守着!别让那个大少爷从那边跑了!”
“……”
见没人往他们这个方向跑,于景焕这才松了口气。
随后,他又回头看了眼,就瞧见那傻子还一头雾水地看着他,像是完全搞不清状况一样。
这时候,于景焕反而有些庆幸这村姑是个傻子,不聪明也就意味着不精明,没什么小算盘。
他略显嫌弃地收回控制着林满杏的手,小声警告她:
“如果有人找到你,你就说没见过我,听懂没有?听懂回话。”
林满杏点了点头,神情却还是一副状况外的模样。
“听懂了。”
“你最好听懂了。”确定她不会出卖自己,于景焕看她总算是顺眼了些。
而眼看着似乎有人注意到这边,逐渐往这个方向靠近,于景焕没有再多做停留,转过身,猫着腰就开始狂奔。
只是他的动作自然就引起了些风吹草动,不过几秒,一个肌肉虬结的男人便朝着这个方向冲过来。
“艹,怎么不是?”
好不容易听着动静跑过来,结果却发现面前的人压根就不是要找的,安保人员有些着急了。
正当他刚想开口问她有没有见过于景焕时,却听见她说——
“我没见过他。”
安保人员:“……”
你说什么?
你没见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