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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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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无雪嘴角抽了一下。

    谢折风意识到了自己的束发有些乱,随手一个法诀重整了衣冠,问道:“姜轻?”

    云舟一愣,还是捂着眼睛,点头如捣蒜:“啊,对对,姜轻,就那个北冥城来的胎灵族修士。我今晨想起来练剑,刚下去呢就看到姜道友下了马车,和我说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他另一只手随手往下方一指,“他人现在就在客栈大堂等我们。”

    谢折风顺着他指的方向,绕过他直接走了出去。

    安无雪随手捏了个洗尘的法诀,起身换上了外袍,走至门前。

    云舟捂着眼睛,手指开了个缝露出一只眼看着他:“我看到了不该看的,你和谢道友不会杀人灭口吧?我还想活着给掌门和师父他们报仇呢。”

    安无雪:“……”

    他说:“放心,不会杀人灭口的。”

    “真的?”

    “让人闭嘴的方式有很多,有的是比灭口还要稳妥的;杀人的目的也很多,不一定是为了灭口。”

    “你说的好像有那么点道理,”云舟沉思,“但是又好像哪里不对……”

    安无雪往云舟身边瞧了瞧,问:“你师兄呢?”

    云舟愣了愣,一拍脑门:“应该还在睡,我急着来找谢道友了,我去喊他。”

    说完便转身溜到云舟那间房去了。

    安无雪探头往长廊下方看了看,也跟着下了楼。

    客栈门口。

    晨光刚起,照水城比邻东沧海,海风吹来水汽,竟盖上了一层淡淡的雾。

    街上人影稀疏,唯有卖着热食的摊贩列于两侧,热气同雾气搅和在一起。

    一辆被灵马所牵引的马车停在灯柱旁。

    身着墨竹纹案长袍的青年一手持剑,回过头来,抱剑行礼道:“是谢春华谢道友吗?”

    谢折风颔首:“姜道友。”

    “昨日城主府匆忙一晤,没想到我们还有后缘。”姜轻目光落在了跟来的安无雪身上,“这位是……?”

    他瞧着安无雪,刚才有些肃穆的神色一扫殆尽,竟然笑了笑。

    安无雪还未开口,云舟便拉着云尧下来了,应答道:“他叫宿雪,我叫云舟,还有这是我的师兄云尧,我们都算是云剑门出身,后来去了落月峰!”

    姜轻的目光却没有移开,他只是稍稍点头回应了云舟,便又看着安无雪道:“我不知为何,见到宿道友,竟有一见如故之感。我们之前是否见过?”

    安无雪眼皮一跳。

    胎灵族脱胎于业火,与世间诸多业障有脱不开的关联,天生便对因果敏锐。

    他和姜轻之间确实有一条因果。

    他面不改色道:“我是凡世来的,怎么会见过姜道友这样的修士。兴许只是投缘罢了,我见姜道友,也有这样的感觉。”

    姜轻眉眼微动,眼角那业火印记如绽放的红莲,为他带着笑意的面容涂上了一抹春色。

    他欣喜道:“既如此,宿雪直接喊我名字便好。日后若是有事,不必与我客气。”

    谢折风眉头一皱。

    这人似是对姜轻的不分轻重有些不悦,道:“姜道友,你还未说云剑门之事。”

    云舟赶忙道:“对,姜道友,我们宗门到底怎么了?你刚才说我们托城主找的人就是你,这是怎么回事?你看到什么了?”

    姜轻神色一肃。

    他叹了口气:“我什么也不知道。”

    包括安无雪在内,四人全都露出了些许意外的神色。

    只听姜轻道:“我确实在两个月之前拜访过云剑门。

    “近来是照水城十年一度的天水祭,按照规矩,北冥城素来会送上灵宝贺礼。上官城主最近神思不宁,夜不能寐,不便出行,我便替她走了这一趟。

    “来的时候,途径云剑门,想着云剑门既然在照水城附近,两者关系应当不错,不如也替北冥城拜访一下。所以我在云剑山门前,送出了北冥拜帖。”

    北冥城虽然是四海临城之一,但其实力即便是放在两界所有门派之中,也是佼佼者。

    北冥来的修士,确实值得云剑掌门称上一句“贵客”。

    谢折风问:“你没能进去?”

    姜轻点头:“云剑门应了我一句‘贵客稍等片刻,吾等即刻便来’。可我身负使命,拜访云剑门只是顺带,并不想耽搁,所以我直接离开了。我本来打算离开照水城的时候再去,没想到,昨日照水城主说落月来人查云剑门灭门一事……”

    完全对上了谢折风派去的弟子打探到的消息。

    云舟咬牙切齿道:“可是有人在那一日屠了我云剑满门!你那日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亦或者是什么妖邪鬼祟的痕迹吗?”

    姜轻一惊:“竟然就是那日出事的?我什么都没察觉到。如果对方当真屠灭了云剑门所有弟子,为何云剑门没有给我发求救之语?若是我那日发现了蛛丝马迹,必然会出手相助,云剑门也不会……”

    谢折风倏地问:“姜道友什么修为?”

    “渡劫初期。”

    安无雪和谢折风下意识互相看了看对方。

    视线相交的那一刻,安无雪一怔。

    从前他们一同行走于两界之时,若遇古怪之事又不便开口,时常这般相视无言,自对方神色中揣度所思所想。

    他愣神间,谢折风似乎也愣了愣。

    他立刻别开眼去。

    谢折风道:“我听城主说,姜道友修行不过几百载,竟然已至渡劫,想必天赋卓然。”

    安无雪:“……”

    你不过百载就渡劫了你还在这夸人家。

    姜轻摆手:“没有没有,几位不是听城主说过我的来历吗?我虽然修成人只有几百载,但其实千年前就降世了,厚积薄发罢了,算不得天赋……”

    谢折风又问了几句同云剑门有关的线索。

    安无雪低头听着,突然一个小小的身影撞到了他的身上。

    是一个还没到他腰间高的小姑娘。

    小姑娘本来手中拿着一串吃了一半的糖葫芦,糖葫芦一同撞到了安无雪的身上。

    冲撞之下,糖葫芦掉在地上,他的衣裳下摆也留了一道糖渍。

    她像是一时跑得快了些没看清,如今见安无雪一行人站在这,她又闯了祸,有些怯生生地后退了一步。

    安无雪笑了笑。

    他抬手,用法诀去了那糖渍,俯身温声道:“看,没有了。你家里人呢?”

    小姑娘眨了眨眼,似乎知道安无雪没生气。

    她看着那已经落地的糖葫芦,眼眶红了。

    安无雪心下一空。

    他想起千年前刚来照水的时候。

    照水剑不曾钉下,城内白骨阻路,荒芜遍地。

    他和秦微一道带着落月弟子来此,楼水鸣打开结界迎他入城,领着他走过凡世长街,也有一个孩子自小巷中跑出,跑得太快了些,一时不察撞到他。

    小孩怀中抱着的滚烫红薯落在了地上。

    秦微只当对方突然出现,警惕心起,立时将安无雪拉到身后,拔剑斥问:“哪来的孩子?凡人还是修士?”

    小孩本想低头捡起红薯就跑,见着剑光,大哭出声:“仙师饶命,我不是故意的……我、我的妹妹还在等着一口饭吃,仙师……”

    秦微持剑的手一顿。

    安无雪蹲下身,捡起了那沾了泥泞的红薯,用自己的法袍衣袖擦掉了上头的污秽。

    他直接用秦微的剑,割下了法袍衣角,将滚烫的红薯包在其中,走上前还给那孩子,说:“去吧。”

    那孩子立刻止了哭声,抱着东西跑了。

    秦微问他:“辟谷丹比凡俗粮食好用多了,怎么不给他几颗辟谷丹?”

    他摇头:“他能护得住一个红薯,可他护不住一颗辟谷丹。”

    秦微无言。

    后来阵法出现问题,城内浊气冲天,混乱之中,安无雪看见了那对兄妹的尸骨。

    那孩子抱着他的妹妹躺在街边,手中还攥着他衣袍割下来的衣角,两人都没了气息。

    他将那对凡人兄妹的尸骨一同埋在了照水剑阵基的万剑之中。

    一晃千年。

    他伸手,摸了摸那小姑娘的头,打眼看了看周围走过的摊贩,瞧见不远处有一个卖糖葫芦的。

    他快步走上前,从上头拔了一根下来,正打算拿出灵石付钱。

    姜轻却也几步跟了上来,将准备好的凡人银钱递给摊主,又对他说:“我也正想买给她。”

    他笑了笑,没有拒绝,拿着糖葫芦回身。

    那小姑娘的父亲正好在此时追了上来。

    安无雪将刚买来的糖葫芦递给小姑娘,说:“掉在地上的就别捡了。”

    小姑娘的父亲忙不迭道:“多谢仙师!多谢仙师!”随后便领着小姑娘快步离开了。

    安无雪做完这些,突然感觉到有人在盯着他看。

    他转过头,瞧见谢折风正沉沉地望着他,不知是不是也想起了什么。

    他迅速眨了眨眼,说:“谢道友,既然人找到了,我们现在要干什么?”

    谢折风眸光微动,这才收回神思,道:“有人用云剑灭门当日发生的事情造了幻境掩盖灭门,若是不以蛮力破开,唯有当日叩门之人才能轻而易举地敲开幻境。既然此人是姜道友,宜早不宜迟,还请姜道友立刻同我们一道去一趟云剑门。”

    姜轻点头:“自然,我来之前已经有所准备,这才带了灵马来。我们五人,乘风驭使马车更快一些。”

    几人商议了一番,还是谢折风驱使马车,安无雪等人坐在里头就好。

    姜轻率先上了车,安无雪正打算紧随其后,身旁,谢折风突然一步上前同他并肩而立,拦住了他上车的动作。

    安无雪一惊,立时撤开让谢折风先走。

    那人却转过头来,低声困惑地问他:“你可以收下云舟给你买的花灯,可以让姜轻为你付一根糖葫芦的账,为何不要我的一颗灵石?”

    安无雪险些脱口而出:因为那是你送的。仅此而已。

    问这个干什么?

    堂堂出寒剑尊,难道还记仇这么一件小事?

    等等……

    照水城于他而言与别处不同,他站在此处总有种大梦一场的恍惚感,一念之间竟是疏忽了。

    他们来到照水之后他便不曾特意遮掩,刚才也没有遮掩言行,若当真只是一个小门派进献的炉鼎,反而会收下谢折风的灵石而拒绝姜轻的……他方才确实反常,这人会不会察觉到什么?

    他们两人此刻正立于马车旁,挨得极近,街上嘈杂,身后的云舟云尧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他干脆同样以低声答道:“一颗灵石而已,不值得仙尊挂心。”

    已经上车的姜轻突然掀开马车的帘子,探出身来,指向车内一处,对安无雪道:“宿雪,我给你铺了一层嵌了绒的丝衾,你坐这——”

    他见安无雪正和谢折风挨在一起不知说着什么,他话语一顿。

    “谢道友,我看你和宿雪同出落月,关系似乎也不俗,”姜轻说,“我只是见他修为不高,又身子单薄,怕马车长座冰凉,他坐着不舒服。”

    “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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