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吴思思也出现在餐厅里。
她是跟着罗恕的车来的，却能逼真地假装是跟罗恕发生了一场偶遇，脸上营造出惊喜与惊诧相混合的完美表情：“罗恕，好巧啊，你也在这里！”
这演技比她剧里的可好多了。
吴思思不请自来，也不等任何人请她坐下，自顾自让服务员在罗恕旁边加了一把椅子。她坐下来，先撩了下吹成大波浪的头发，托着下巴对罗恕说：“我认识一家餐厅，他们家的法餐做得很好吃，哪天我请你去，好不好？”
林书璞心里不舒服。她对罗恕有种近似于病态的痴恋，就算得不到他，也不想看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一切对罗恕心怀不轨的人她都讨厌。
她拿着刀叉，恨不能此刻盘子里的食物是吴思思一样愤愤地拿刀割着，把一盘肉切得惨不忍睹。
葛佩推了她一下，问：“书璞，你怎么了？”
林书璞回过神，看到盘子里快要被她切成肉丁的牛排，一时有些尴尬。
“没什么，我去个洗手间。”她逃一样地走了。
去洗手间用凉水洗了把脸，不太想回去，怕一回去又看见罗恕和吴思思在一起，她会受不了。
二楼有个阳台，今天有风，一阵阵地吹过来，空气凉爽。林书璞站在栏杆旁朝外看，郊外的黑夜很静，霓虹灯稀少，这让今晚的月亮显得格外灿烂。
刚只顾着埋头吃东西，没有喝水，现在嘴巴里有点儿渴。她打算出去买瓶水，刚转身，罗恕推开阳台门朝她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瓶水。
他走到她身边，把水一递：“要不要喝？”
仔细算起来，罗恕只不过照顾了她一年时间而已，看着她从十岁长到了十一岁，一年后他考上大学去京市读书，两个人从那以后有整整八年没再见过面。
可在那么短的时间里，他都把她的个性和生活习惯摸透了，连她什么时候会渴这种小事都会放在心里。
林书璞把水接过来，拧瓶盖的时候发现瓶盖事先被拧松过，她没费什么力气就能旋开。
她喝了几口，嗓子不再那么干，话问得就容易了些：“你跟刚才那女的很熟？”
并没有指名道姓，罗恕却知道她问的是谁，侧过头看她几秒，说：“不熟。”
林书璞松口气，又说：“以她现在的咖位跟黄碧欣是不相上下的，你知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宁愿给黄碧欣做配都要挤进剧组？”
罗恕：“为了我。”
“……”
没想到他早就清楚这件事的原因，更没想到他会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来，林书璞怔了几秒，良久后阴阳怪气地说：“是哦，她是为了你。罗先生的魅力真的是太大了，能让一个女明星甘愿倒贴钱，只为了来跟你演几场对手戏。”
“她想跟我演的对手戏不止几场。”罗恕的样子坦坦荡荡，说这些话时并不让人觉得他骄傲自大，因为他的外形条件确实太过出色，他有骄傲的资本：“她想当我的女主。”
“你知道？”
“吴思思背后的资本是她父亲。”罗恕烟瘾上来，从裤子口袋里摸出烟盒，抖出一根叼在嘴里。临点燃前意识到在他身边还有个小朋友，小朋友闻二手烟不好。
更重要的是她曾经被烟头烫过，虽然从没有针对那件事说过什么，但心里多少会有阴影。
他把烟重新揣回兜里：“一般人动不了她，在娱乐圈里比她背景更雄厚的找不出来几个。刚开始我没想接这戏，上个月底才临时敲定进组。她知道消息以后已经来不及了，女一号有了人选，她截不了胡就只能找人给女二号加戏。”
罗恕看着她：“要改剧本的事估计你都听说了。”
“是听说了。”林书璞知道自己再多嘴下去会显得有点儿多管闲事，但她还是没忍住：“要是照吴思思的意思改，这部戏会被改得面目全非，原本的核心全都不在了。它会像是一场没有逻辑无法自洽的闹剧，男主的人设会变得很怪异，很不讨喜。不管是多高明的导演来拍，本子不行，最后拍出来都会像一坨垃圾。”
她抬头看罗恕：“你以前的影视剧我基本都看过，你很会选本子，排除刚出道的时候不得不演的一些烂剧，在你有话语权后你拍的都是质量很高的剧。所以虽然你身上也有流量的标签，可是没有人敢不尊重你，他们都认为你是一个有实力有演技的演员，粉丝对你来说只是锦上添花而已。在这个圈子里能受人尊重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如果你这个时候接一部烂剧，对你的口碑会有影响，可能还会影响你将来的发展。”
《冬眠》是她写的，刚写出来时也曾踌躇满志，认为这一部起码会达到跟《离途》差不多的轰动水平。可随着介入的人越多，本子越改越烂，到现在她甚至连看自己写出来的文字的勇气都没有了。
随便翻开哪页都觉得烂。
她不想害罗恕。
“陈琪之前的作品质量确实都很不错，”她说：“但是她成名以后受到的影响太多了，所以写出来的东西跟以前没办法比。我说这些是想让您好好考虑一下，如果能及时抽身的话，您最好还是不要演这部戏了。”
“这部剧的制作方给我的片酬不是小数目，”罗恕说：“你怎么就能确定演员的名声对我来说比钱更重要？”
“因为如果你不爱惜羽毛的话，过去那几年你早拍了不知道多少烂戏了，可你一部烂戏都没拍，也从来没有接过任何一档来钱快的综艺。你接的不管是电影电视剧甚至是网剧，质量都很高，其中还有很多小成本制作出来的，根本就拿不到几个钱，有的剧组甚至穷到连你的片酬都付不起，可你还是去参演了。凭你现在的流量挣钱是最容易的事，你要是把钱看得很重的话，你就不是现在的罗恕了。”
“林书璞，”罗恕盯着她看了很长一会儿，突然朝她走近了一步，把她压在栏杆前：“你这么关注我，我这些年的事你全知道？”
林书璞喉咙发紧，两只手抓着身后的栏杆，心跳得有点儿快。
“你名气那么大，”她解释：“每天都有关于你的新闻，我知道这些很正常啊。”
“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这个剧组？”他问。
林书璞缓慢地眨了下眼睛，说：“可能是因为刚开始的剧本确实还不错吧。”
罗恕近几年的工作重心都转移到了电影上，下部戏的合同刚要敲定，结果就收到了制作方递过来的《冬眠》。他花了两天时间把剧本看完，不得不承认编剧陈琪确实是个有才气的人，把一个爱情故事写得荡气回肠，一点儿不让人觉得俗套。
但是这些仍不足以打动他，近几年他的工作重心主要集中在电影方面，早就不拍电视剧了。
可他在剧本的最后一页看到了一句话：
【我要把每个春天收集起来，给你种一大片花园。】
他觉得这句话十分熟悉。
回忆了很久，终于想起自己曾经在林书璞的一篇作文上看见过同样的一句话。
乍然想起这个久远到有些陌生的名字，他怀疑过去的记忆到底是不是真的，他有没有认识过一个十岁的小女孩，那个小女孩会乖巧地跟在他身边，一声声地叫他哥。
就因为熟悉的一个句子，他跟制作方签了出演合同。
结果没几天，他在会展中心外看到了林书璞。回去以后他让人查了下，查出来的结果是林书璞目前在陈琪手底下工作，是陈琪的助理。
罗恕想知道林书璞为什么没有读大学，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需要她这么早出来工作挣钱。
这段时间跟她相处，他发现林书璞要做的工作不仅仅是帮陈琪处理一些琐碎的事，她的工作重心其实是剧本。
陈琪整天忙着跟人社交扩宽人脉圈子，要不就是跟最新看上的哪个小爱豆谈恋爱，根本没有时间写剧本。
罗恕怀疑剧本并不全是陈琪写出来的，林书璞应该也有参与，只是目前无法确定她参与了多少。
“既然原版剧本对我的吸引力这么大，”罗恕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无论如何我都会把这部剧拍完。你回去以后告诉陈琪，女二的戏不用加，导演会起用最开始的剧本。”
林书璞不太敢信，改剧本是各方资本博弈后的结果，如果罗恕在这个时候掺和进去，说不准会得罪哪一方。
“可制作方不一定会答应。”
“这些你不用管，”罗恕说：“我会处理。”
今晚天气阴冷，风吹来一阵细细的雨丝。林书璞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结果一晃神的功夫雨下得大起来，豆子一样噼噼啪啪地砸在身上。
罗恕把她顺手往怀里一扯，脱了身上的外套给她搭在头顶，带着她从阳台跑到了屋檐下避雨。
两个人挨得近，林书璞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的香味。但并不是特意喷过香水的味道，她记得刚认识他时，即使他需要趁着暑假时间在修车店里打工，身上总是蹭满了油污，大夏天里一层层地出汗，他身上依旧是清爽干净的，凑近了能闻到一股硬朗质地的松木香。
风把雨丝斜斜吹得飘起来，罗恕带着她离开了阳台，关上门。里头空调开得低，倒是比外面更冷，林书璞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她穿得薄，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是爱美的，她身材又好，一到夏天衣柜里就装满了一件又一件的裙子。今天因为是陪朋友来约会，她并没有刻意打扮，随意穿了件T恤搭配牛仔短裤。短裤遮盖到膝盖以上三厘米处，下面露着女孩子嫩白柔滑的两条腿，腿型纤细笔直，线条匀称，是不少女明星通过医美手段都达不到的。
她从小就瘦，但不会给人感觉不健康。如果仔细看，能发现她身材很好，瘦而不柴，该发育的地方都有好好发育。
想到这里罗恕心下陡然一紧，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起来，视线从女孩子的胸部移开。
他算是她的哥哥，从小拿她当妹妹一样养了一年，现在又在想些什么禽兽不如的东西！
他在心里狠狠地唾弃自己，掩饰般地清咳了声。看见林书璞用手抱住了露在空气里的胳膊，问：“冷？”
“还好。”
“这衣服还能穿。”罗恕把外套递过去：“你先穿着。”
“不用了。”
他是公众人物，如果因为穿了他的衣裳而给他惹来了什么麻烦，林书璞会过意不去。
罗恕直接把外套展开，披在她瘦削的肩膀上。一件对女孩来说过于宽大的衣服将她罩住，她顿时暖和了很多。
罗恕的衣服也香香的，让人不自觉幻想，要是钻进他的怀里会是什么感觉。
他都已经这样，林书璞没再扭捏，把衣服穿好。罗恕日常的衣服偏休闲，他喜欢黑色，不管是里头的T恤内搭还是这件夹克外套都是清一色的黑，让人联想起他的人，肃杀冷漠，又带了些神秘感。
林书璞低着头一颗颗地系扣子。
结果这个牌子的衣服扣眼都设计得很小，像是个摆设，根本不打算给人扣扣子用，设计师估计是觉得扣上比较老土。她费了很大力气结果连一颗都没有扣上，手指累得发酸。
下一秒，罗恕朝她走近了些，从最上面一颗开始，上手用蛮力把扣子一颗颗地帮她扣上。
扣到最后一颗，他不得不弯下腰。林书璞看到他的发顶，蓬松又柔软，浓密得连发缝都找不到。
他直起身，习惯性地关心了一句：“还冷吗？”
林书璞看着他的眼睛，心脏跳得好快。
逼仄的楼道，昏暗的灯光，幽静的气氛。
她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冒出一个邪恶的念头。
要是她现在踮脚亲他，他肯定躲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