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疤》文/话眠

    五天前收到的改稿要求，日夜不分赶了几个通宵。

    睡不到三小时被一通电话吵醒，林书璞艰难地撑开眼皮看了看来电显示，揉揉眼睛接起来：“陈琪姐。”

    “剧本改好了吗？”

    陈琪应该又在跟最近新交的小男友在一起，因为听筒里除了有她的声音外还有节奏强烈的音乐声，这是最近一个新出道男团的单曲，歌曲平平无奇可陈琪却很喜欢，更喜欢里面一个叫康豪的舞担，勾勾手指头把那小爱豆给勾来了，每次林书璞去找她，七次里有五次能看见康豪在随着音乐声搔首弄姿地跳舞讨陈琪欢心。

    努力了两个月，康豪换来了一个由大热导演大热知名编剧联手共创的新剧男三号的机会。

    康豪看到了回报，更加卖力地讨陈琪这位知名编剧的欢心。

    “改好了。”林书璞掀开笔电，摁亮输入密码开机：“我现在发你邮箱？”

    “不用，你直接打印出来，下午六点准时到国际会展中心，一楼有家咖啡厅，你去那等，张制片会留出半个小时的时间跟你过一下剧本，如果没什么问题你收拾东西准备跟组。”

    陈琪利落而毫无感情的一段话后跟了声情绪起伏很大的“喔”声，估计是在为卖力表演的康豪欢呼。她明显不想再浪费这么好的晨光，冲着电话里的林书璞最后问一句：“张制片让改的你全改了没有？”

    林书璞摁下打印的同时起身朝洗手间走：“都改了。”

    “那估计没什么问题了，他想塞的人物已经塞进去了，能加的高光也全加了。”陈琪跃跃欲试要跟小爱豆玩耍，有窸窣的从沙发里起身的声音：“行了我挂了，有问题随时跟我联系。”

    电话挂断，林书璞定了个下午四点钟的闹铃，往床上一趟眼睛一合在打印机的轰轰运作声中睡着了。

    四点被闹钟叫醒，她起床洗了把脸，换了身衣服，头发拢成个高马尾，挑了根浅棕色的编织头绳，几下把头发扎好。

    这几天熬得太狠，脸上没什么气色，她对着镜子简单上了层底妆，眼睛没画，口红涂了浅浅的一层。打印机里吐出厚厚一沓纸，她码好用夹子夹起来，和笔电一起装进书包背着出了门。

    正是盛夏时节，空气燥热不堪，蝉鸣声时不时会灌进耳朵。林书璞坐地铁去会展中心，今天这边有一场电影颁奖晚会，粉丝们一早就在外面占位置给各家正主应援，有的为了个好位置带了睡袋在这边留守了两三天。

    林书璞从北2门进了会展中心，陈琪的名字很管用，她把工作证拿出来，保安没拦直接放进去了。

    到咖啡店的时候是17:50，林书璞又等了有大半个小时，张制片跟另一位面生的人边说话边过来。她起身迎接，对着两人颔首：“您好，我是陈琪编剧的助理，我姓林。”

    “小林啊，你坐。”张制片拉开椅子，嘴里话没停，仍在跟同伴聊着手里的项目。

    服务员来送咖啡，林书璞从包里把厚厚一沓剧本拿出来，交给张昌：“您上次提的几处地方我都……我们编剧陈琪都已经改了，都是按照您的意思改的。”

    张昌拿过来翻了翻，看的同时点了几下头，嘴里说着：“不错，不愧是陈大编剧，改得很有水准嘛。”他侧抬头，跟同伴分享了下剧本：“这个小陈啊是真的厉害，我就提点了她几句，你看看，把剧本写得多漂亮。”

    他同伴是一位姓李的娱乐公司老总，跟着说：“陈琪是很不错，可要不是没有你的提点，她很容易搞错方向的。”

    张昌摸着下巴笑，抬起头，这时候才终于把注意力放到了林书璞身上，眼睛一亮，经验地嗬了一声，说：“你是陈琪编剧的助理？”

    林书璞说是。

    “长这模样当什么助理啊，你该去签公司出道啊。”张昌看了眼李向阳：“你看看，这小姑娘长得也太灵了。”

    李向阳早注意到了，他能看出来林书璞眉眼间有些许疲惫之色，一副几天没睡好觉的样子。妆容很淡，几乎算得上素颜了。可即使这样，她都标致得让人心旷神怡，比如今娱乐圈里不少当红小花都还动人。

    李向阳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问：“小林，我看你年纪还小呢，多大了？”

    “我……二十一岁了。”

    “看着像十八岁，”李总说：“你年纪这么小就出来工作了？”

    “是。”林书璞并不想在无关紧要的问题上拖延，正觉得无所适从的时候陈琪来了。

    陈琪摘了太阳镜，笑容满面地跟张制片和李总分别握了握手。张制片夸她剧本写得好，她把脸庞的头发掖到耳后带着三分娇羞说了声夸奖。

    林书璞静静地听着，从陈琪来了之后，这个剧本就跟她没有关系了。事实上从剧本写出来以后，就跟她没关系了。她放空地把目光投到远处，看到几个带了口罩和墨镜的明星相继被助理和保镖簇拥着穿过大厅，从满面落地窗往外看，刚才几位明星的粉丝有了小小的波动，举着应援牌激动地跺脚尖叫。

    旁边最好的一处位置上或站或坐着规模最大的一帮粉丝，头上戴了会发光的灯牌发卡，为了省电她们没把发卡摁亮，只有一个人试验性地开了下，林书璞看见白光中“罗恕”两个字一闪而过。

    心脏猛地皱缩，像是被人用力握了一下。

    林书璞盯着看了很久，一直到陈琪叫她。

    她回过神，陈琪笑笑地看着她，说：“张总说要挖你当演员呢，你有没有兴趣啊？”

    林书璞干干地笑了笑，笑容是在这个圈子里待久了所锻炼出来的自然的假笑：“张总太过奖了，就我这样的一上镜肯定特难看，还是别侮辱观众的眼睛了。”

    “哎，你也太谦虚了。我可是阅人无数的，上镜不上镜我能看不出来？”

    “张总过奖了。”林书璞说了句场面话，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张昌也不是真的要挖她去当演员，隔行如隔山，他能看出来林书璞不是个习惯镜头的人。

    张昌把目光放到窗外，看到广场上规模最大的一帮粉丝，说：“今天罗恕也会来？”

    林书璞眼珠发木，心却跳得很快。

    “会来，戴总亲自去请的，他不至于不给这个面子。”陈琪也往外看，由衷地啧啧了几声：“罗恕不愧是罗恕，一个人的粉丝量能抵得上大半个娱乐圈粉丝总数的一半了。”

    “所以得罗恕者得天下，”张昌胜券在握，眼里闪烁着商人唯利是图的光：“这次的剧有陈大编剧你，有计大导演，再加上罗恕，不信我们做不出来一个爆款。”

    陈琪有些意外，罗恕是电影咖，演的又都是大场面大制作的警匪片犯罪片，几乎没碰过情情爱爱的爱情片，制片方请他请得无比艰难，很有可能会黄。网上的小道消息满天飞，说罗恕已经推了这部剧，目前剧方属意让最近因为一部仙侠剧大火的蔡智超来接演男一号。

    “罗恕答应出演了？”她问。

    “答应了，合同都签了”张昌笑出了一股骄傲的感觉，好像能请到罗恕就能预见将来这部剧播出时的火爆效果。

    “开机时间已经定了，到时候你记得去跟组啊，没有你陈大编剧的把控我还真是不放心。”张昌抬手看了看时间，起身：“我有个会得先走了。”

    陈琪跟他握手道别，心里仍琢磨着罗恕为什么突然又愿意出演了。不过也没细想，左不过是因为剧方的钱给得太到位，理想在利益面前永远都是不占上风的。就比如林书璞，刚开始让她改剧本她痛苦得好像被人活剐了一遍，提了不少这里不能改那里不能动的具体理由，可陈琪一句“要不你就拿了钱去改，要不你把定金给我还回来”后，这小姑娘没有再说过一句废话了。

    现在不管是让她改戏、加戏、删戏，她全都一声不吭地照办。

    小小年纪就知道顺应生存法则，陈琪欣赏她这一点。

    晚上有个奖要领，陈琪跟着团队去化妆室上妆换衣服做造型。

    生活助理小杨给她送了杯咖啡，她坐在椅子里，全身上下只有眼睛动了动，瞥到了咖啡外包装上的牌子。

    陈琪嘴很挑，咖啡只喝一种牌子。距离展览中心两公里处开的有一家，她把坐在一边开着笔电噼里啪啦敲字的林书璞叫过来，问她：“你待会儿有没有别的工作？”

    林书璞看了眼开着的笔电，说没有。

    “去帮我买杯咖啡，我喝的牌子你应该清楚。”化妆时间很长，陈琪闭上了眼睛休息，说：“从南3门走，现在正门估计都被粉丝给围死了。”

    “好。”

    林书璞关了笔电装进包里，背着出了门。

    她问了几位工作人员，一路摸索着找到南3门。

    刚推门出去，一波粉丝丧尸一样轰隆隆从东往西跑，边跑边喊：“罗恕来了吗！是不是罗恕来了？他在北门是吗？”

    林书璞没有防备，被突如其来守在门口的粉丝大军撞得趔趄着往后退。

    脚下站不稳，抱在怀里装着笔电的包都要抓不稳往下掉。

    下一刻后背撞入一人宽阔温热的胸膛，掉下去的包被那人探出的手一把抓住。

    她垂眸，眼前映入的是那人白皙修长的手。书包里装了笔电的原因有些重，他一只手抓着包包拉上拉链的地方，手背上几条青色的筋脉凌冽又性感。顺着往上看，劲瘦有力的手腕上戴了一只黑色腕表，秒针分针时针无声而细微地走着。

    粉丝们全被小道消息吸引去了北门，短短几秒钟时间里跑得一个都看不见了。空气寂静而苍茫，转瞬间被风送来一阵香气，是很抓人的一种香，跟女生用的香水不同，不是甜香，而是让人感觉到微风拂过丛林的很有张力感的男香。

    那人个子很高，比她高出一个头还要多，因为能感觉到他再低点儿头，下巴就会挨着她的发顶。

    他一只手抓着她的书包，另一手礼貌性地横在她腰前两厘米处，悬出一个既能保护她又不会太唐突的距离。

    背部仍在他怀里贴着。

    林书璞往前移了移，转过身，冲那人说：“对不……”

    “起”字没有出口，她看到了那人的脸。

    确切地说是只看到了眼睛。他戴着黑色的口罩，细碎而有层次感的蓬松额发盖在他眉毛以下的位置，让他那双眼睛显得更冰冷锋利，让人感觉不好接近。

    即使只是看到他一双眼睛。

    林书璞都在瞬间把他认了出来。

    他是罗恕。

    娱乐圈当红顶流影帝，罗恕。

    嗓子里所有话都哽住，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怔怔地抬头看着他，罗恕也盯着她，好像是没什么情绪，有的只是一贯的淡漠与冷然，但那双眼睛又太过漆黑，像是望不到底的深渊，给人一种他在仔细打量她的错觉。

    经纪人吴家伟跑过来，扯了下罗恕：“你干什么呢，还不走，不怕把粉丝引过来啊？”

    林书璞回过神，担心自己给他们造成了困扰，赶紧从罗恕手里拿过书包，躬身道歉：“对不起，我没看清路。”

    说完转身走了。

    吴家伟稀奇地看了她一会儿，现在见了罗恕能不发疯的小姑娘她是头一个。

    “赶紧走吧，时间来不及了。”吴家伟把门推开。

    林书璞回头望了一眼。

    罗恕并没有在看她，自顾自地朝会展中心里去，高大挺拔的背影带了些冷漠。

    果然是不记得她了吧，她想。

    也是，都那么多年没见了，认不出来很正常。

    林书璞转回身，抱着书包往前走。没有看到在门关上的前一秒，罗恕回了下头。

    -

    粉丝们收到消息全都挤在北门，想近距离地看罗恕一眼，并不知道他已经进了会场。庞大的粉丝群把一个广场挤得水泄不通，林书璞绕了很远的路才出来。

    背后听到几个女生在讨论是怎么粉上罗恕的，有的说纯看颜，有的说他身材太好不粉不是人，有的说是被他又拽又冷的个性吸引到的，他就站在那儿什么都不说，都酷得让人想扑上去强吻。

    其中一个女生给出了最不同的一个原因：“因为他很香。”

    同伴们瞪大了眼睛看她，激动地问：“你见过他吗？当时离得有多远？一米以内？”

    “当时是在一个电影首映会上碰见的，他离我……”女生拿手比划了下：“大概隔了半米这么远，他从我面前走过去，也就一秒钟的时间吧，我闻见他身上好香啊，不是喷了很多香水的那种香，而是一种很清新又很man的体香，哎呀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

    “真的吗？”那些女生听得激动：“真的有这么香啊，我经常听见有人夸他香，好可惜不能亲自闻闻。”

    林书璞从这些人身边走过。

    她回忆着刚才在南3门碰到罗恕时的场景。

    头往下点了点，是在自言自语，也是在回答那些人的话：“嗯，他真的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