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水埗警署。
审讯室内,陈彦雯表现得既乖巧又可爱。
任谁也看不出来,这么个可爱的小女生,在一个小时以前,把两个成年古惑仔打成重伤,现在还在抢救。
看着对面两個负责做笔录的女警,陈彦雯的语气中充满崇拜。
“两位姐姐是不是中五刚毕业?你们比我只大几岁,就可以作MADAM,真是太厉害了。你们叫什么名字?我要把你们封为偶像,向你们学习。将来要像你们一样成功!”
两个女警的年纪都超过了四十岁,什么人都见过,自然知道对面小丫头无非是想花言巧语蒙混过关。可看着年纪和自己女儿差不多的陈彦雯,就是板不起面孔,也说不出重话。
年岁稍大一点的女警咳嗽一声:“小妹妹,现在是我问你,不是伱问我啊。还有,我们两个的确中五毕业就当警察,不过那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不是我比你大几岁,是你比我女儿大几岁。还有,我们做不了MADAM,因为读书少不懂英文,上司不会推荐我们去考升级试。你就不同了,既聪明又有书读。这么好的条件,就该好好读书,为什么跑去惹是生非?”
年纪略小的女警也忍不住开口:“你书包里放那么多书做什么?刚才让师兄称了一下,足足十二磅。师兄说你的书包拿到片场拍武打片都没问题,简直比流星锤还重。被这么重的东西打中太阳穴,没死都是命大。你这个小女生真是敢下手。”
陈彦雯一脸无辜:“书包当然是用来放书,否则为什么叫书包?至于为什么有那么多书,就要问我的老师还有校长。”
“少来!你书包里至少有三个人的书!”
“我……我就是不想让同学太辛苦,所以帮他们背了。我力气大,多背一点没什么。”
“那你身上用胶带缠住的那些书又是怎么回事?”
“书包太小放不下了,只好粘在身上。我知道这样不对,下次不会了。”
上年岁的女警又气又笑:“你力气的确不小,两下就打晕一个成年人,又用铁枝插进另一个人肚子,如果不是警察出现,那个人恐怕会被你直接捅死。即便是我们这些女警,也未必有你这种本事。你告诉我,铁枝哪来的?”
陈彦雯一脸无辜:“铁枝?什么铁枝?我当时遇到坏人怕极了,丢书包出去然后就跑,坏人追我我摔倒,然后抓了个树枝想要吓他。怎么?那是铁枝?”
“你们的校长说,学校大门的铁枝被人破坏,你插人那根铁枝和学校丢的很像,你有什么解释?”
陈彦雯眨眨眼:“电视上说,我有权保持沉默。还有,我饿了。我听我大哥说过,嫌疑犯接受审问时,有权要求警署提供免费茶点。他是做师爷的,懂法律,应该不是唬我。”
年轻一点的女警忍不住笑出声来:“人小鬼大!我女儿如果有你一半聪明,我就开心了。你不用拐弯告诉我们有个做师爷的大哥,我们会去联络他的。茶点就没有,便当就有。”
年纪略大的女警拿了盒饭放到陈彦雯面前:“我们请你吃的。”
陈彦雯边吃边说:“谢谢姐姐,我会给你们写感谢信,说你们是深水埗最美MADAM。可我要是进了感化院,就不能写感谢信了。不过我没满十八岁,又是自卫,应该没那么倒霉,两位姐姐,我说的对不对?”
两个女警无奈苦笑:“你这么聪明,谁能送你进感化院?”
房门在此时被敲响,打开门就看到一男一女站在门口。
不等两人发问,女人已经拿出证件:“自己人。这位是女孩的大哥陈彦祖,过来办手续领人。”
走进审讯室的陈彦祖,看到狼吞虎咽的妹妹,忍不住露出笑容。
这小丫头不管走到哪都不会吃亏。
看到她这样,自己就放心。只要人没事,天大的麻烦都可以慢慢解决。
来之前也没想到,居然在这里再次遇到MADAM关,不知是天意还是人为。
即便没人帮忙,陈彦雯的事情也可以搞定。
不过不能因此否认关子珊的帮忙,这个人情还是要认。
自幼习武加上在九龙城寨那种环境长大,陈彦雯很早就明白要么不出手,要么就全力以赴你死我活的道理。
她那几下出手极重,两个试图掳走她的烂仔一个被打成了脑震荡,另一个被铁枝穿腹,现在还在医院抢救。
即便是目的正当且有年龄优势,如果警方穷追不舍一样有麻烦。毕竟有杜志辉的案子在先,和警方之间有过节,这次被人抓把柄,闹到上庭也正常。
结果关子珊只是打了几个电话,就把事情摆平。上面同意不提告,两个烂仔伤好以后也要被O记带走协助调查,不掉层皮别想出来。
虽然总觉得关子珊不对劲,但是这个实打实的人情不容抹杀,该报答还是要报答。
来到警局门前,陈彦祖微笑着道谢,又主动发出邀请。
“今天多亏MADAM关帮忙,你喜欢吃什么,我请。”
关子珊一笑:“叫我子珊就行了,不用总是叫我MADAM,搞得好像在警局一样。吃东西的话,其实我这个人无所谓的,吃什么都可以。雯雯想吃什么?姐姐请你。”
陈彦雯眼珠一转:“我还有很多作业要写,刚才在警局已经吃的很饱了。你们两个去吃,不要管我,我先走了。”
刚迈出两步,就被陈彦祖抓住书包,把人拎回来。
“臭丫头别想跑。我还没问你呢,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书包里那么多书?”
陈彦雯看看关子珊又看看大哥,沉默了十几秒才回答。
“下午的时候,有人告诉我,有几个家伙在学校门口找人打听我的事。在操场的时候,还有人远远看我,对我指指点点,我又不是傻瓜,当然知道不对劲,所以就提前做准备。”
她的眼神再次掠过关子珊,随即提高声音:“我声明!铁枝真的不关我事,我以为是树枝,就吓他。不知道怎么会插到人肚子里。”
“你知道有人要对付你,为什么不给家里打电话,让我们去接你放学?是不是以为自己很能干?以为自己什么都能搞定?你当你自己是谁啊?女超人?黄蓉?”
关子珊连忙出来打圆场:“你骂小朋友做什么?这件事错的是那些烂仔不是雯雯,她也是不想给你们添麻烦,才想要自己解决的。你就算不夸她,也用不着骂她。我知道你为了她好,可也不能随便骂人。”
她拿出一张名片递给陈彦雯:“你大哥骂你也是为你好,你是小孩子,很多事情自己搞不定的。姐姐希望你今后可以平安无事,万一再遇到麻烦,就直接CALL我,姐姐是警察,可以帮你。”
陈彦雯接过名片道了谢,随即撒腿就跑,不给陈彦祖再抓自己的机会。边跑边喊:“不用担心,我会坐计程车回家……”
看到陈彦雯走远,陈彦祖再次向关子珊道谢。
关子珊表现得非常大方。
“我只是做自己该做的事情,身为警察要保护市民,雯雯万一被他们抓走,麻烦就大了。再说她这次并没有做错事,警方告她只会让自己被动。有你这么厉害的师爷帮忙,警队又怎么告的赢?你有没有空?有空的话,我想去喝一杯。”
五十七座,天台。
陈彦雯把警局见闻一一说明。
佘美兰皱着眉头:“也就是说那个MADAM主动追你大哥?”
“老妈你相信我,不会错的。不知道大哥会不会今晚就把她带去酒店?看那个女警的样子,大哥出手的话,应该很有希望。”
“你还说!小小年纪,从哪学的这些东西?是不是欠揍?”
佘美兰装模作样要打,陈彦雯却是一点都不怕。
“你打我也没用,先想想我大哥怎么办。一边是大状,一边是MADAM,总要做个选择。其实那个MADAM也不错啊,长得漂亮身材也好,最重要是面子大。如果大哥搞定她,以后不是横着走?”
佘美兰没急着做答复,站在原位自言自语:“条子、姓关、应该没那么巧吧?港岛那么多警察,姓关应该很平常。”
“姓关有什么问题?关二爷也姓关,有什么问题?”
“你不懂的,别乱说话。”
佘美兰瞪了女儿一眼:“我还没骂你,下次再遇到这种事,给你大哥打电话,或者告诉家里,都好过你自己动手。还有,用什么铁枝,搞不好会死人的。现在不比以前,杀人真的会坐牢。从明天开始,上学放学我负责接送。”
训了女儿几句,佘美兰又把注意力放在关子珊身上。
“姓关的……希望是我搞错了。不过有机会还是要问问,她老爸到底是哪一位。”
“我老爸也是警察,不过没什么名气,说了你也不知道。”
兰桂坊的“龙蝇酒吧”内,关子珊神态从容,微笑着回答陈彦祖的问题。
“他已经不在了……”说到这里,喝了一口酒,酒杯轻轻放下,脸上又恢复笑容。
“你用不着说对不起,老爸过世的时候我连十岁都不到,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也不觉得多难过。等长大了,就更没感觉。”
看着关子珊的俏脸,陈彦祖说不上哪里有问题,就是觉得不对劲。
这个女警绝不是普通的督察那么简单。
自从警廉冲突后,港府放开华警升职天花板,给了很多华警升高层的机会。督察这种级别不再是遥不可及,能量也没过去那么大。
以她的年纪升督察算是年少有为,绝不可能打几个电话就把雯雯的事情摆平。她肯定有自己的关系门路,这个关系绝非泛泛。
不过每个人都有秘密,既然不想说,就不必勉强。
就像两人在警署的见面一样,关子珊的解释是办案子恰好路过。她这么解释,就当真话听就好。
就眼前而言,她没有敌意也没伤害到自己,犯不上刨根问底。
这时候反倒是关子珊主动关心起雯雯的事情。
“螃蟹……他最近的确不怎么安分,前几年在湾仔和进兴抢地盘,打得天翻地覆。今年又准备进军深水埗,不知道又要打几次。不过他一般是找社团打,为什么平白无故找你麻烦?是不是你们挡了他的路?”
语气里充满关心,一副把陈彦祖当作自己人的态度。
陈彦祖一笑:“忠青堂是社团,我们是老百姓,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我又怎么会挡他的路。”
关子珊哼了一声:“你不老实,来的路上还说愿意和我做朋友,现在就对朋友说假话。我现在不当班,你用不着把我当警察。朋友之间关心一下,总没什么问题吧?”
陈彦祖笑容不变:“我就是把你当朋友才说这些。如果当你是警察,只会质问你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市民。”
关子珊连续喝了两口酒:“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帮雯雯……因为她今天的情况,我以前也遇到过。我老爸出名的脾气差,得罪很多人。他活着的时候那些人不敢乱来,等到过世以后,就有仇家就找上门算账。家里被人泼过红油,也被人放过蛇。有一次学校提前放学,我妈来不及接我,我回家的路上,忽然有一部车子冲到我身边,有人从车上跳下来,要把我抱进去。那时候的我和雯雯差不多大,我也像她那样拼命的反抗,还用匕首扎了那个坏蛋一刀。那家伙做梦都没想到,一个警察的女儿,身上居然会带刀。他受了伤流了好多血,躺在那里大叫。我发疯一样跑回家里,关上门之后不住地喘气。当晚就做噩梦,第二天开始发烧,连续病了一个星期。后来我也想过,那个人到底死了没有。如果死了,我又算不算过失杀人?又会不会被送进感化院?”
陈彦祖微笑:“那种人死了也没什么不好。何况都过去那么久了,不会有人拿这种事做文章。”
“我说这些是希望你明白,我虽然是警察,但不是不通人情的死脑筋。我问你是真的想帮你。螃蟹那些人手段多的是,他们不会用自己的小弟做这种事。就算那两个家伙开口,也不够证据抓螃蟹。如果他再用其他招数,或者对付其他人怎么办?”
关子珊态度真诚:“我在O记工作,港岛大小社团资料我都有。我知道你是什么出身,但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就算你现在依旧在外面混又怎么样?港岛那么多社团,不可能全都抓起来。我们O记的同事,哪个没有社团朋友?我问你这些,只是想知道你们为什么和螃蟹结怨。这样才好想办法帮你解决。如果还是不信我,那我们之间就没什么可聊。”
陈彦祖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正要开口,忽然目光落向门口。
“不是我们没得聊,是今天不适合聊,你的同事来了,你们之间应该有更多话题。”
顺着陈彦祖目光望去,就见汤家贤摇摇晃晃走进酒吧。
彼此之间似乎存在心电感应,汤家贤目光径直看向关子珊所在。
三人目光碰撞,火花四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