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碗木薯糖水!慢慢喝,不够还有!”
罗洪升把糖水放到桌上转身离去,让三人可以放心交谈。
现年二十五岁的罗乐儿怒气未消,怒视陈彦祖:“我警告你,不准再叫我大侄女!论年纪,我比你大五岁。我们之间也不存在任何亲属关系。再借长辈身份占我便宜,就告你非礼!”
“别那么激动,罗师兄认我老爸做师父,你是他女儿,叫你一声侄女天经地义。大家从小玩到大,开个玩笑也不行?”
陈彦祖看向身旁严少筠:“喝糖水。罗师兄做糖水的手艺,比打官司强多了。”
罗乐儿推了推眼镜,注视着严少筠:“你是……严官的女儿?”
“你认识我?”
罗乐儿的鹅蛋脸自动生成笑容。
“秦太太你贵人多忘事,我们见过的。我师父是唐纳德律师行的钱彼得,在这行很出名的。两年前秦大状为你办生日会,师父带我过去,我祝秦太太生日快乐,你还对我说谢谢。我这个人真是的,说了这么半天,都忘了拿名片出来。”
几乎是用硬塞的方式,把一张名片塞入严少筠手里。
罗乐儿又看向陈彦祖,笑容马上消失。
“你让老爸把我骗来,就是介绍秦太太给我认识?”
“我是关照你生意。虽然每个律师都说,是自己养活大律师。但是现在港岛的律师和大律师比例差不多是五比一。僧多粥少,你没背景没资历,想做大律师生意,恐怕没那么容易。这个月开单没有?听师兄说,你老板贱人王是个混蛋,你总是开不到单,他会不会炒你鱿鱼?这时候呢,就需要我们这些做师爷的救场。路我已经铺好了,你只要走上去就行,这种好生意不是经常能遇到,不是自己人我不会关照的。”
罗乐儿瞪了陈彦祖一眼,又看向严少筠:“秦太太,你请他做师爷?”
严少筠点点头。“这是我复出之后的第一宗官司,今后希望可以长期合作。”
师爷负责扩展客源谈妥生意,但是本身不具备合法签约资格。
事务律师虽然在制度上负责向客户介绍大律师,但如果从业者面子不够或是能力不足,也找不到合适的大律师合作。
港岛人口有五百多万,律师、大律师加起来只有三千多人。可以成功入行的,都属于精英,收入自然不差。
但和其他行业一样,律师之间的收入差距悬殊。
一个成功的事务律师,收入不见得比出名的大状少。
除了介绍大状以外,也可以处理非讼案件。从楼宇买卖到草拟商业文件、公司上市,乃至遗产分配等等,业务范围比大律师更广。
底层律师就只能赚个薪水,更惨的连底薪都赚不到。
罗乐儿就是最惨的那种。
和陈彦祖一样,她同样出身九龙城寨。只不过离开的比较早,在城寨拆除之前,已经进入港大读书。
毕业之后选择做事务律师,如今也已经“青衣”毕业,在佐敦道一家小律师行做事。
看上去成功鱼跃龙门,实际上城寨出身这个隐形天花板,始终未曾打破。
她虽然有律师资质,可是资质仅仅是资质,并不能带来收入。
空有个律师身份,在业内没关系没人脉没后台,又是城寨出来的女孩,结果就是没人给面子,圈子里也没人把她当律师看。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律师行接收,工作也不顺利。老板贱人王把她当业务员,非讼业务不给她做,每天让她出去找业务拉单子。开不到单,不是罚款就是挨骂,甚至不发薪水。
罗乐儿好面子,对外从来不说这些,更很少回深水埗家里。
这些信息还是她老爸透露,陈彦祖才有所了解。
至于她的态度,也没什么奇怪。
城寨女孩想要在律师圈子里立足,本来就比普通人家的孩子更困难。以罗乐儿的条件,如果没有这一身尖刺,怕是早就被人吃干抹净。
何况两人之间还有些纠缠不清的历史,她这样也不算奇怪。
即便这样也无所谓,她和我有仇和钱没仇,有生意上门,没理由不做。
“对不起,我恐怕帮不了你。”
罗乐儿脸上笑容消失,表情礼貌且冷漠。
“太子大厦那件事看来不是传闻,秦太太真的惹上麻烦,甚至要帮杜展鹏那种人打官司。”
严少筠有些不解:“我不明白,杜展鹏的官司为什么不能接?”
罗洪升这时候又送了三碗糖水过来。
“开门做生意,没理由赶客人。管他是什么人都好,只要肯付钱就没问题。”
罗乐儿瞪了父亲一眼,又转而怒视对面陈彦祖:“如果是你的事,我现在就走。看在秦太太面子上,我免费给你们提供一个消息。到现在为止,你们知不知道杜展鹏的侄子惹上什么麻烦?看样子就不知道了。今年一月份的时候,油麻地富贵表行被人抢劫。劫匪在两分钟内抢走价值一百二十几万的珠宝,过程中造成三死一伤,死者包括一名孕妇。在他们试图离开的时候,遭遇警方包围。双方发生激烈枪战,一名警员重伤不治。警察追到码头,才把他们围住。现场打死三个,杜志辉受伤被抓。军火专家证明,殉职警察体内的子弹,来自杜志辉所用手枪。你告诉我,这官司怎么打?”
一旁站着的罗洪升倒吸一口气:“证据确凿板上钉钉,这官司有的麻烦。”
“最麻烦的是警方态度。那个殉职警员梁盛名是老差骨,在警队人缘好的不得了。还有一个月就可以退休,没想到发生这种事。现在警队上下恨死了杜志辉,谁帮他,那些警察就要对付谁。不管杜展鹏还是警察,我都不想招惹,就这样,再见!”
罗乐儿起身要走,陈彦祖及时叫住。
“既然是这样,为什么魏博谦肯接他的官司?”
“魏博谦出名的要钱不要命,当然什么官司都接。那又怎么样?还不是乖乖放弃?负责联系这笔生意的律师,被警察整了好久,搞得焦头烂额,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事情摆平。你们帮杜志辉,当心自身难保。”
罗乐儿又看向发呆的严少筠:“大家都是女人,我好心劝你一句,离这个男人远一点,他除了打架泡妞,其他什么都不会。秦太太是上等人,不应该在这种垃圾地方和这种人形垃圾身上浪费时间。我要说的就这么多,再见。”
“等一下!”陈彦祖再次开口,罗乐儿神情中已经充满不耐烦。
陈彦祖保持微笑:“你有没有那种关系很糟糕,见面就想打他一顿的同事?把他的联系方式告诉我,就当是报仇。”
和来的时候一样,拎着打包糖水往回走的两人,依旧并肩而行,脚步不疾不徐。
陈彦祖问道:“有没有感到出师不利?”
“其实也没什么关系。”
严少筠语气出奇平和。
这下轮到陈彦祖愕然。
严少筠面露微笑:“我请你做师爷,就是相信你的能力。一个事务律师,怎么都可以搞定。港岛几千个事务律师,不怕找不到。不如聊聊你和罗小姐,她看到你好像看到仇人一样,你们之间一定有问题。”
“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八卦?”
“苦中作乐行不行啊?别转移话题,赶快说清楚。”
“罗师兄送了这么多糖水,一边喝一边说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