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灼压根没把褚清泽的话放在心上。
晚上却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褚新霁披着一件浴袍,露出胸膛前的大片肌肉,下颚线还滴着水珠,掀眸看向她的视线依旧很淡。
他端坐在床边,朝她招手,语气不容置喙:“坐这里来。”
这一次,他所指的方向,却是有些懒怠地岔开的腿间。
沈月灼脸颊泛起热意,转身欲跑,手腕却被他用力地拽住。踉跄间,她跌入了那个温暖的、泛着潮湿水汽的怀抱。
那张令她觊觎,却又不敢造次的俊颜近在咫尺。
脊背贴着他的胸膛,呼吸间都是独属于他身上的雪松香气。
他轻抚上她的掌心,温柔地摩挲着,缓声问她,“掌心还疼不疼?”
灼热的气息洒在耳畔,沈月灼莫名有些委屈,瓮声瓮气地说疼。
“疼还跟着阿泽胡闹?”他舌尖很轻地碾着这句话,勾着她的下巴,语气辨不出喜怒,“下次遇到这种事,你应该先来找我,只有我才能保护你。”
梦里模糊看不太清面容,沈月灼哆嗦了下,正想逃跑,又被他轻而易举地抓了回来,掌心摁住她的腰肢,问:“要不要帮你止疼?”
梦里一切都像是笼了层雾似的,看不真切,沈月灼轻而易举地就陷入了他编织的蛊惑大网中,闷闷地说要。
唇瓣被他轻碾着覆上时,沈月灼脸倏地通红,杏眸微微睁圆了些,发懵几秒后,他却已强势地扣住她的后脑勺,压着她摩挲吮吸过后。
像是食髓知味般,舌尖斯文地探开她的牙关,勾着她搅弄、纠缠。
她被他以暧昧的姿势抱在腿上,接吻时,喉结滚动,荷尔蒙张力几乎要将她严丝合缝地包裹其中,让她有种踩在云端的不真实感。
侵略性十足,斯文,强势,近乎于掠夺。
她几乎快要招架不住。
醒来时,房间里静悄悄的,唯有随月光摇曳的窗幔在轻轻晃动。
沈月灼浑身烫得像是生了病,迟钝地摸了摸唇瓣,旋即像是触电一般移开,赤着足下床接水喝。
这个梦她不敢告诉别人。
连她自己都羞于回忆,感觉像是亵渎了褚新霁。
更有种臆想兄长的罪恶感。
沈月灼有些焦躁不安,打算让许夏帮忙理一理思路。
自从毕业后,两人各自忙着转档案、适应新工作,几乎都是脚不沾地,好不容易抽出两个人都有空的机会见面,话匣子开了就跟没停似的。
听完沈月灼绘声绘色地讲述后,许夏讶异,“我就说褚清泽不靠谱吧,这种损招他都能想得出来?”
不怪许夏站褚新霁,现在这个时代,培养一个顶流都得真金白银砸不少钱进去,褚家半点资助的意思都没有,靠他自己扑腾,四十岁前能不能搞出来水花都未可知。
许夏从小就是坚定不移的“霁月党”,当初褚新霁的名字由来便是余光中的“若逢新雪初霁,满月当空。”,而沈月灼则源于南北朝的“夜长不得眠,明月何灼灼。”
两家父母取名时并未协商,诗句里的意境却无比贴合,这种无意间的巧合映衬,让许夏都快磕昏了。
而且两人身高差也大,清冷配明艳,以后公主抱、搂腰杀也性张力十足。就他们俩这神颜,随便往那一站都配一脸好吗!
只不过身边的所有人都默认将沈月灼和褚清泽凑一对,让许夏这个cp党显得像个异类。
当然,早期磕贺成屹和沈月灼的时候,大家都说她疯了。贺成屹比褚新霁还要大上两岁,高中毕业就读了军校,如今肩上都两颗星了,和褚新霁是这群发小圈子里同为望尘莫及的存在。
可惜常年参军,连人影都见不着。算了,还是褚新霁合适。
见沈月灼低着头不说话,许夏开启了疯狂洗脑模式,“想法虽然欠了点,但褚新霁确实不错,智商高,长得帅,情绪稳定还有钱。不说别的,圈子里那些个二代们,有几个能跟他比的?不败家都得谢天谢地了。”
沈月灼戳着奶茶吸管深思一会,“不行,我还是想给自己留条退路。”
她脸皮非常薄,尤其是在感情的事上。只许对方哄着她、顺着她,连分手也得她来提,骄纵的大小姐脾气她自己心里门清,要是这辈子主动追褚新霁,闹了半天还没追上,也太丢脸了。
许夏笑她有贼心没贼胆,“难道你还想和他继续回到原来的位置?”
“怎么不行?”沈月灼说,“他要是真不动心,我就把我写的信拿出来,告诉他,我一早就给你打了预防针的呀,又不是真追你,只是想让你配合一下而已。再把流水过亿的游戏成果甩大家脸上,连路过的流浪猫都得夸我一句事业脑。”
“……”许夏说,“你就不怕把自己给赔进去?”
回去后,沈月灼埋进被窝里,看着工作室群里的聊天记录,踟蹰许久,还是爬起来用钢笔字写了一封信。
要是直接发信息,她根本没那勇气;邮件则更不用说了,他的工作邮箱偶尔会交给特助处理,不敢想象要是被别人看到,会有多社死。
第二天一早,沈月灼把信封飞快地塞给褚清泽。
传统的信封纸,泛着浅淡的书页香气。
褚清泽:“怎么样,最后还是觉得我的办法不错吧?”
见她明艳的脸颊更加殊艳,褚清泽蓦地凑近了几分,大惊小怪道:“不是吧,怎么还脸红了?你该不会真喜欢褚新霁吧?要不我把你的这封信换成情书,助你俩一臂之力。”
沈月灼最见不惯褚清泽这贱兮兮的样子,气得踹他一脚,将他那条黑色阔腿裤留下一道灰扑的脚印。
褚家的别墅共有三层,地下室是当年褚清泽死乞白赖求来的影音室和录音房,三楼视野最开阔的位置则是书房,褚新霁回家小住的时候会在那办公。
两兄弟一个喜闹一个喜静,地下室的夹层全都铺了放火隔音板,不管褚清泽怎么折腾,都不至于吵到褚新霁。
书房几乎是全景落地窗,褚新霁若是出来放空,必定会看到她们俩在这打闹,沈月灼想到那张清冷禁欲的俊颜,越发觉得这封信烫手。
“褚清泽,你要是敢耍什么手段,别怪我和你绝交。”放完狠话后,沈月灼忍不住抬眸看向书房的位置。
通透的光线自他身后斜洒而下,衬衣领口松散地敞开稍许,腕表折射出鎏金般的碎影,深棕复古的西裤更衬得他儒雅清贵,筋络分明的指骨虚握着手机。
视线相撞的那一瞬,或许是明知坏主意打到褚新霁身上,沈月灼心里还是有点怵,朝他挤出一个笑容来。
然而楼上看风景的人,并未预料到她会回以这样的笑容。毕竟,她在自己面前表现得就像是见到长辈的拘谨和局促,这样明媚的笑,只会留给他的亲弟弟褚清泽。
十几年来,皆是如此。
根深蒂固的认知很难在短时间内做出改变,褚新霁也一直觉得,往后也该如此。
自从代替褚清泽从学校将她接回来后,轨道似乎进行了一定的偏离。
偏离,意味着打破平衡。
褚新霁眉梢压下。
少女的身形被蓝花楹遮住了大半,海藻般的卷发被黑色抓夹松松挽起,白玉凝脂的肌肤在阳光下像是加了层柔焦滤镜,明眸善睐,宛若一株瑰丽却又透着冷意的红山茶。
“褚总,您有在听吗?”
直到听筒那边传来营销总监的声音,褚新霁才淡移开视线,温声道了声继续。
仿佛刚才那一瞬的晃神只不过是无足挂齿的小事。
依旧沉稳,强大,镇定,宛若一尊巍峨的高山。
既然意识到了,便要将那个带来蝴蝶效应的起源扼杀在摇篮中,燎原的星火,自始至终就不该出现。
*
送走沈月灼后,褚清泽正欲将信封交给褚新霁,却在楼梯转角碰到了他。
“你跟我过来书房一趟。”
褚清泽对他哥这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很是不屑,闻言,故意松散了站姿,“有什么事不能在这说,非得找个严肃的地方?”
“上次你做的糊涂事,我已经帮你善了后。沈月灼那边,我找到几家合适的投资公司,你负责帮她对接,也算是给她的赔礼。”
褚清泽冷嗤:“你不会还给了那个败类补偿吧?”
褚新霁闻言,眉心轻折。
能够走到今日,他算不得什么温润守礼的人物。商场之上,谁不知他雷霆手段,因此,无人敢触他逆鳞。
到底还是个未经世事洗礼的青年人,褚清泽竟误以为他在外也是这种仁慈的形象。
他并未打算解释,转而敲打警告:“沈月灼的工作室,你最好多上点心,如果让我发现,你只把它当成玩乐放纵的幌子——”
被戳中心事的褚清泽不怒反笑,打断:“然后呢?你打算怎么样,把我驻唱的那家酒吧收了,让我流落街头?”
在褚新霁逐渐凝固的表情中,褚清泽甩手疾步下了楼,将电吉他弹地快要冒火,最后电子鼓也发很地敲了好几通,也没能将心底那股郁气散出来。
他干脆往地毯上一躺,卫衣兜里的那封信滑落而出。
褚清泽停留其上的眼神逐渐变了味道。
二十分钟后,褚清泽将两封信的字迹反复对比。他和沈月灼从小就互相打掩护,罚抄到手酸的时候,没少靠零食跪求对方帮忙,模仿她的字迹,除了她本人,几乎没人能看出来。
晚餐过后,褚新霁驱车准备回湖心公馆,褚清泽随手将信封从车窗里塞进去,“沈月灼给你的,说是要你亲手拆。”
传统的棕色信纸滑落在地,待车身启动,褚新霁才慢条斯理地展开。
而后,素来沉寂的雪山似有隐隐的崩裂,眉宇间的霜雪积累更甚,散发出迫人的清寒来。
手机嗡声震动。
是沈月灼发来的消息。
褚新霁给别人的备注很简单,哪怕是褚清泽,也是连名带姓,没有别的称呼。
[沈月灼:霁哥,你看了信吗?]
[沈月灼:希望你不要拒绝我]
[沈月灼:拜托了]
后面还跟了两个哭哭的猫咪表情包。
没有抬头名,却有落款的情书。
竟是这么多年来,唯一拆过的一封。
屏幕的另一端,发完消息的沈月灼忍不住想,以他的脾性,该不会看完后就对她冷处理了吧?
其实回想褚新霁的学生时代,就已经非常受欢迎,尽管他看上去又冷又无趣,但这张碾压众人的顶级神颜,还是引得不少人为之疯狂。
沈月灼那时候年纪还小,收了别人的忽悠贿赂,就屁颠屁颠地把各种情书藏在褚新霁的书里,无一例外,全都进了垃圾桶。
连拆都没拆开过。
一是他实在是难搞,二是处理得干脆又利落。
后来一路高升,权势地位到达一定阶层过后,贴上来的莺莺燕燕反倒少了。
灵感被激发后,沈月灼连忙打开电脑记录。
做完这一切后,沈月灼才看到褚新霁发来的消息。
[霁:以后不要再写这种东西]
比预料之中的温和。
沈月灼决定趁热打铁,送点礼物过去继续试探。
褚清泽这个狗头军师非得横插一脚,问她礼物准备得怎么样了,沈月灼把自己看上的几款领带截图发了过去。
想着毕竟亲兄弟,多少也能给点参谋。
褚清泽一个视频电话就弹了出来,沈月灼没开自己这边的摄像头,屏幕里,他晃了晃手中的大盒子,“干脆别挑了,我这正好有新的。之前打算拿来跟人换把吉他,不过吉他被买走了,留着也是白吃灰。”
沈月灼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阵,“这样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这破领带我还等了两个月。”
拿到东西后,沈月灼才发现包装盒里三层外三层都做了防拆设计,她本来还想写张卡片,塞个香包进去,琢磨一阵后只能作罢。
堵人这事她没什么技巧,向褚新霁的助理打探了他今日的行程就出发了。到了科技会展中心入口处,就被安保拦下了,问她要邀请函。
正当着她在想要不要在这附近找个咖啡馆坐会的时候,褚新霁的车缓缓驶了行来,主办方的接待人员迎上去,摄影师拍完合照后,他才在人群的簇拥下,踱步走向会展中心。
他今日穿得尤为正式,双排扣西服,笔直的西裤垂至鞋跟,气质清阔,眉目隽冷,全程无波无澜,周遭的喧闹笑脸更衬得他骨相优越。
行至展厅入口时,褚新霁余光朝她的方向扫过来。
她今日将长发半挽在而后,针织长裙衬出几分温婉娴静来,怀里抱着个宽大的礼物盒,这个品牌的男士领带相当出名。
褚新霁本想移开视线,她掌心的那抹暗红色却犹如白雪之中一点绛,让他眼前浮出那日她跌坐在地时,眼底闪烁着的野心和韧劲。
还会给他写如此露骨的情书。
褚新霁眉心微不可闻地跳了跳,随后仿佛不认识她般,微微颔首,深冷的背影消失在旋转大门。
沈月灼:“!”
怎么可以装不认识她!
沈月灼的心像是被一盆凉水兜头浇下,一股酸酸涩涩的滋味冒出来。
梦里的他根本不是他。
永远站在高台之上,一旦意识到旁人的爱意,便会毫不留情地斩断,这才是他。
沈月灼打开和褚新霁的聊天框。
是昨夜她发出去却没有回应的消息,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何时能暴富:你要是实在不想要的话,我还是送给成屹哥吧]
这套领带的款式图褚清泽发给她看过,只适合二十多岁到三十多岁之间,她认识的人里,还真没几个用得上的。
贺成屹倒是刚好,只是想来他大概穿西服的日子很少。
褚新霁发表完预祝展会成功的讲话后,才有间隙低眸看手机。
在看到她发的那条消息后,一股陌生的不虞情绪从心口溢了出来。
正在高谈阔论介绍着新产品的技术员见这位重要人物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以为是自己哪里出错,令褚新霁不满,不由得紧张起来。
就连主办方轻声唤褚总,他也并未有所反应。
在所有人揣测他的情绪时,他说了一句,“失礼,接个重要电话。”
而后阔步迈出了展厅。
先前还垂头丧气的人,此刻正给礼物盒拍照片,似是终于找到了令她满意的角度,给屏幕对面的人发送了过去。
沈月灼给贺成屹说了这盒领带的来龙去脉,只不过抹去了褚新霁拒收的那部分。
人家贺成屹就爽快地多,说行啊,回头请褚清泽和她吃饭。
蹭到饭的沈月灼不由得勾起唇角,倏地察觉怀中的重量一空,礼盒被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掌拾起。
她顺着视线缓缓往上看,正对上褚新霁居高临下的视线。
他的表情很淡,无波无澜的,像是冬夜里起了霜的枯木。
“你做这些事,阿泽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