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桃子抽出了宝剑,挥了挥。
宝剑发出阵阵破空声,在半空之中闪烁出几道光影,刘桃子又横着掂了掂,平衡感极佳,得心应手。
众人围在桃子的身边,看着他手里的佩剑,姚雄看的目不转睛,“兄长,好剑啊!是从哪里来的?”
“太守给的。”
“啊?”
姚雄有些搞不懂这其中的逻辑,兄长杀了人,太守送了他宝剑??
石曜也是盯着那把宝剑,喃喃道:“华铤剑。”
“哦,这剑还有名字?”
姚雄赶忙问道。
石曜点点头,解释道:“听闻魏文帝曹丕之时,他曾选兹良金,命国工精而炼之三柄宝剑,一曰飞景,二曰流采,三曰华铤.俱长四尺二寸,重一斤十五两,淬以清漳,砺以礛诸,饬以文玉,青以通犀这便是那曹丕的第三把剑,华铤剑。”
“娄睿对此剑爱不释手,常常拿出来炫耀怎么会落到刘君的手里呢?”
刘桃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看向了田子礼,“东西都运好了吗?”
“还没呢实在是太多了,驴车都不够用了,就借用了这些人家的马车,如今还在运,官吏已十分劳累”
“你现在去一趟郡衙,让郡衙诸吏,城中县兵帮着一起运。”
田子礼一愣,“兄长.他们能愿意吗?”
“你便说是太守之令。”
众人对视了一眼,田子礼再次问道:“兄长,怎么回事?”
刘桃子收了剑,领着众人回到了内屋,他坐在上位,看着左右众人,“我已经跟娄睿谈妥了,这次所平摊的粮食,得给他一半,其余一半,则是拿来安抚百姓。”
姚雄顿时就急了,“兄长?!都是我们抢来的,何以要与他对半分?!”
田子礼也有些迟疑,“一半是不是有些太多了.”
石曜此刻却沉思了起来,他轻轻抚摸着胡须,“分了也好。”
“嗯??”
几个人都看向了他,石曜看着困惑的众人,再次说道:“尽管这次李家聚众抗税,袭击官员,是自取死路,可他们家势大,在朝野里的朋友也不少,出了这样的事情,定然会被针对。”
“若是有娄睿来护着,那李家的朋友就是再多,也不敢多说半句。”
“其次,这黎阳郡的百姓确实没有存粮了,若是要开仓放粮,光凭我们一个县衙,只怕是不够格,一旦告上了庙堂,那便可能引来大军讨伐.况且,当今黎阳有二县一大乡,我们以县衙的名义,倒是能安抚黎阳县的百姓,那顿丘县和东黎的百姓又怎么办呢?”
“若是能诱使娄睿对整个郡内的大族出手,就算让他取走一半,其余一半,也能养活无数人,能让百姓们活到明年的秋收。”
众人也都安静了下来,轻轻点着头。
姚雄还是有些不悦,他咬着牙,愤愤不平,“难怪这老狗如此大方,能将那么珍贵的剑送出去,原来是拿一半的钱粮换来的.黎阳郡变成如此模样,那老狗才是首恶,能杀李家,却不能除掉他,实令人厌烦!”
石曜轻笑了起来,“姚君,勿要着急,我虽厌恶那些胡僧,但是他说的一句话,我还是很认可的善恶有报,他这样的恶人,早晚会有报应,只是,当下时候未到而已。”
刘桃子却已经开始布置任务。
田子礼负责继续运粮,而姚雄负责维持治安,顺便往城门上挂脑袋,褚兼得则是救治受伤的诸吏,安葬死去的众人,免得出现疾病。
众人各自离去,石曜却留在了原地。
“刘君,你还不曾吩咐我呢。”
石曜很是自然的坐在了刘桃子的身边,看着刘桃子。
“石县令,你便负责发粮之事吧。”
“等到钱粮到位,统计完成,就可以分发了。”
“好!”
石曜重重的点着头,忽然间,他那肃穆的脸上出现了很是轻松的笑容,他竟是笑了起来。
“我从未想过,这做恶人竟是这般的爽快,我过去也曾想过带人杀向南城,奈何啊,没这本事”
“我只懂得杀人,这安民的事情,还是得石县令来做。”
石曜正色道:“往后刘君只管吩咐就是了,我前来两年,一事无成,不曾为百姓做过半点事,君方来,便为百姓除了大害!我心服口服,往后刘君只管吩咐,勿要理会什么品级所属!我定全力而为!”
刘桃子轻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石曜此刻却迟疑了下,又说道:“只是有一件事,想要问过刘君。”
“公且说。”
“不知刘君到底是什么出身?为何娄睿会称君为侄呢?”
刘桃子说道:“我先前得到成安令陆杳的赏识提拔,陆杳与常山王有亲,故彼忌惮,称为贤侄。”
“常山王”
听到这個封号,石曜的脸色就变得有些难看。
他脸色纠结,几次想要说些什么,到了最后,他长叹了一声,“算了,庙堂上的大事,就留给庙堂大公去操心吧。”
“我们就做好力所能及的事情,先救下黎阳的百姓无论如何”
“我都不会与刘君为敌。”
“善。”
石曜再一次开口,“刘君,还有就是这崇光寺的事情,这崇光寺所积累的钱粮,所霸占的耕地,可一点都不比那李家少,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这要如何对付呢?”
刘桃子左眼跳了跳,眼里闪过一丝凶狠。
“不急。”
“一个一个来。”
崇光寺。
四位大和尚正色的盘坐在后僧院里,皆披着黑色袈裟,脸色肃穆,很是神圣。
还有一胡僧正站在一旁,为这四个大和尚说起外头所发生的事情。
“娄公前来之后,竟是直接拉着那妖魔的手,将他接上了车!”
“这妖魔当真是无法无天.”
这胡僧便是当初曾阻拦刘桃子的那位,此刻的他,浑身瑟瑟发抖,声音都在打颤,眼神里透露出惊恐,心里一阵阵后怕。
想起那天自己曾无比傲气的挡住对方,他便觉得自己命大。
四个大和尚此刻都皱起了眉头,一人睁开双眼,正是先前出现在娄睿府里的阿延那,“何必如此惊慌?平日里让你修心,你便修成了这样?”
胡僧赶忙闭上了嘴,低着头。
“去吧。”
阿延那挥了挥手,胡僧再次行礼,随即转身离开。
屋内就只剩下了这四个人,阿延那看向众人,“这黎阳城里,可是来了头大妖魔.彼在南城大开杀戒,死难者过千,若不尽快降妖除魔,只怕城内善男信女都要遭此妖魔祸害了。”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和尚睁开了双眼,“太守对其如此客气,只怕不是寻常的妖魔,还是先问清楚来历,然后再有动作。”
他刚说完,便有另外一个凶神恶煞的大和尚开口说道:“看此魔之杀性,还不等我们知晓对方来历,他却是先将我们给杀了.管他什么来历,先降妖除魔,度过这一大劫难才好!!”
“不可,若是有郡守帮助他,灭寺不过是在片刻之间,岂能鲁莽?”
三人争执不下,语气也愈发的粗暴。
屋里已经看不到方才那宁静祥和的禅机,所能看到的只是四头披着人皮的凶残野兽彼此嘶吼,互相示威。
“够啦!!”
阿延那愤怒的起身,他看向了众人,“一个县丞,便坏了你们这几十年的佛法?!何以如此惧怕?!”
三人闭上了嘴巴,缓缓变回原先那肃穆的模样。
阿延那通过窗口眺望着外头,眼神愈发的凶狠,“妖魔极为凶残,不可轻举妄动,今日起,崇光寺将封门修行,我且修书一封.寻求善人的庇护。”
听到这句话,三大和尚皆合十低头行礼,“便依主持之言。”
赵开骑着高头大马,领着诸多县兵,晃晃悠悠的沿着官道前进。
这条崎岖的官道,通往远处的大乡。
一行人沉默不语,只是听的喘息声,赵开如此行驶了许久,终于,他抬起头来,看向了面前的城墙。
那城墙破败不堪,黎阳的城墙破旧矮小,可依旧是有着实质性保护作用的城墙,而他们眼前的这城墙,处处裂开,多是缺口,有些地方干脆只剩下一段歪斜的土块,似乎随时都要倒塌。
很多处地方都是漆黑的,是烧毁过的痕迹。
城门口无人驻守,其实这里也并不需要城门,城墙处处都是缺口,赵开随时都能带着人从那些缺口冲进去。
一行人进了城,放眼望去,面前皆是建筑的废墟。
一座又一座宅院敞开了大门,地面上杂草丛生,虫蚁遍地,放眼望去,竟是找不出半个人来。
众人就沿着城内主道前进着,两旁的建筑皆是半毁,院门是开着的,屋门也是开着的,那漆黑的屋里似乎酝酿着不为人知的恐怖,县兵们都不敢多看。
此处乃是黎阳县治下的东黎乡。
在七八年前,这里还不叫东黎乡,这里唤作东黎县。
因为地势平坦,又占据着东官道的便利,发展也很不错。
后来,也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这里的耕地越来越少,这里的百姓越来越少,甚至,连大族都舍弃了这里,搬到了黎阳,只剩下几个土豪强占据在此处,它不再具备成为一个单独县城的条件,于是乎,这里就变成了东黎乡。
整个城内也看不到什么人,一路上所能听到的也只有县兵们的喘气声。
如此走到了县城的最东边。
情况变得有些不同了,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座高大的邬堡。
邬堡的城墙高耸,城墙上有护卫来回的走动。
各处都拥有大门,这是城内之城。
就看到一群人,赤裸着脚,有些人还带着锁链,在奴仆的训斥下,扛着农具,犹如行尸走肉般在远处行走。
有奴仆看到了前来的众人,大声呼喊了什么。
片刻之后,邬堡的大门敞开,就看到一行人纵马朝着此处飞奔而来。
一个肥胖的男人,骑着一匹战马,朝着此处冲来,那男人很是庞大,大大的一坨,战马都被他压得看不到了,也不知那战马是如何驮的动他的。
一行人冲到了赵开的面前,男人的脸上堆满了笑容。
“赵公!!您怎么来了?”
“贵客!贵客!”
男人被人扶着,吃力的从马背上下来。
“老三!给我将全院的美人舞姬都给我找.”
“啊!!”
赵开大呵了一声,抽出佩剑,朝着男人砍去。
男人赶忙举起手来,剑在男人的手臂上划开了一道口子。
男人大惊失色,“赵公!!这是为何?!”
“贡粮不足!需要全城平摊!你们也不例外!”
赵开叫着,看向了左右,“给我冲进去!”
县兵们彼此对视,不知所措,有吏带头冲锋,其余县兵纷纷跟上,那男人直接被县兵连着砍了几刀,浑身是血。
男人凶性大发,他仰头高呼:“都给我冲!!拦住这帮畜生!!”
“谁不冲我就杀谁全家!!”
护卫们听闻,咬着牙,手持棍棒,大叫着扑了上来,起初他们还不敢还手,只是用木棍捅击推搡,可县兵连着砍了几个护卫后,双方便都不忍耐了,他们厮杀了在了一起。
邬堡内又有人冲出来,“住手!!都给我住手!!”
可他的话已经传不出去了,双方继续扭打厮杀,混乱程度不断的加重。
赵开这次带来了两百多县兵,还有二十多位吏,而对面,则是有五六百。
近千人在邬堡大门前引发了大骚乱,赵开那精致的白马此刻吓得不断摇晃,有护卫双眼通红,扑上来就要给赵开一刀,赵开大惧,调转了马头,转身就跑。
他连着撞翻了好几个县兵,终于从混乱的人群里钻出来,往外撤去。
而看到他逃离,几个吏也赶忙纵马跟上,看到骑马的都跑,县兵们也开始跟随。
一时间,县兵纷纷开始后退,赵开重新稳住马,转过身来,便看到了一群县兵冲向了自己。
“不许跑!不许跑!!”
赵开大声叫嚷着,看到县兵离自己越来越近,他却再次选择纵马后退,后退了一段距离,他又停下来,高声劝阻。
他如此反复劝阻了几次。
而他的这种劝阻方式,却是引起了越来越多的县兵溃败。
当县兵丢盔弃甲,开始集体逃窜的时候,护卫们开始了追击。
邬堡的主人看着这一幕,绝望且无助的嘶吼着:“住手啊!!都住手啊!!”
他的声音都已经嘶哑,可在近千人的混战里,嘶吼是没有作用的。
赵开就这么一路带着县兵撤出了东黎,当赵开来到了乡外的一处荒地前,再次收集人马的时候,跟随他出来的二百多县兵,竟只剩下六七十人。
“谋反.造反!”
“东黎乡土豪袭击官员,领着奴仆袭杀县兵,造反了!造反了!!”
赵开颤抖着,控诉起了对方的罪证。
与此同时,在邬堡门口,邬堡的主人正扇那受伤胖子的脸。
“伱他妈的怎么不去死呢?!”
“你怎么不去死呢?”
“阿爷.”
那胖子浑身是血,看着面前的老翁,痛哭流涕。
老翁哆嗦着看着周围那倒地不起,一动不动的县兵,颤抖着举起手,指着面前的儿子,“我”
老翁只说了一个字,嘴一歪,竟是一头栽倒。
“阿爷!!”
有三个人冲上来,手忙脚乱的将他扶着,令人带回去。
两个年轻些的胖子站在那受伤的胖子面前。
“大哥!咱杀了县兵,打了官吏,这可怎么办啊?!”
受伤的胖子吸了一口冷气,“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带上东西,找个地方躲起来。”
“我们这近千人,就是出了城,占个山头,那也是无人敢惹的!”
“况且,这县兵的能耐,我们也都见识了,大齐的军队,根本不堪一击!”
“趁着他们调动更多人之前,我们赶紧跑!!”
听到他的话,他的俩弟弟都忍不住哭了起来。
“在此应有尽有,何苦去野外做什么贼寇?”
黎阳县。
此时的城门口,却是再也不见了郡吏的踪影,完全由县吏来支配。
今日的县大门格外的寂静,几乎没有多少进出之人。
有县吏坐在门口,笑呵呵的跟一旁的同僚闲谈。
“刘公当真是天人!”
“那天你是没看到,他一个人,竟是杀溃了数百人,从南城这头杀到了另一头,一路左右劈砍,如砍瓜切菜,那当真是”
“还有我们姚游徼!他也很勇猛,一直都跟在刘公身边,身受数创,却不曾后退半步,愣是跟着刘公将敌人给杀穿喽!”
城南的事情早已在全县,全郡都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而作为事件的主角,刘山魈更是一次次的被人所提起,名声大噪。
甚至连姚雄都有了个绰号,唤作姚伥鬼。
就在那人说的正热闹时,远处却出现了几个骑士,他们速度极快,全力往这里冲来,几个县吏赶忙起身,吆喝县兵前来拦截。
骏马一路冲到了城门口,一位郡吏从马背上摔下,气喘吁吁。
“东黎造反!东黎造反了!!”
ps:啊哈,均订顺利的冲过了一万大关,期待能早些冲过两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