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设想之中的反应不同，陈锦之的眼里没有半分疑惑和犹豫。
她将手放进他的掌心，回答道：
“好。”
像是提着长剑的勇士穿越恶龙的城堡牵起了公主的手一样，纷飞的战火也为此刻而停滞。
每个拯救世界的勇士都需要一匹好马，这匹好马有可能是从败将的跨下夺走的，也有可能是来自村民的“友情赞助”。
然而现在是法治社会，第一种路子是走不通了。
于是苏成意向郑氏村民发送了一条信息。
“老郑头，现在帮我租一辆车，交车位置我发给你。”
小郑：“.什么鸟称呼！”
“不是，这跟我刚刚问的问题有半毛钱关系吗？！”
“噢！我明白了少爷，你是想亲自驱车过来创翻101公司这帮孙子是吧？那敢情好。”
“不过少爷您还是得冷静啊，现在这个情况咱们还是需要谨慎为上，先确定好接下来的流程再.”
苏成意的回复却再次让他明白自己真是想多了。
“对了，要最拉风的那种车。”
搞了半天这家伙根本就没在听啊！
虽然嘴上对此颇为不满，唠唠叨叨，但小郑办事还是很靠谱的，只过了半个小时就告诉他已经搞定了。
苏成意“噔噔噔”跑下楼，见到一辆明黄色的兰博基尼Aventador大喇喇停在门口。
和等在一旁的工作人员完成交接手续之后，苏成意转着车钥匙，绕圈打量了一下这位钢铁巨兽。
拉风倒还是挺拉风的。
苏成意想，这种造型的跑车是他平时绝对不会考虑的款式，因为太引人注目了，自己选的那辆阿斯顿马丁就是主打一个低调。
但最拉风的一個点恐怕还是车身的颜色。
尽管现在是凌晨两点，这样的明黄依然让人觉得有几分炫目，基本可以想象出天亮之后会多么夸张了。
为了防止装酷失败，苏成意非常谨慎地先确定了一下车门怎么开，才打电话叫陈锦之下来。
见到这只大黄蜂之后，对方显然没有他想象之中那么惊喜，连迈下楼梯的脚步都有几分谨慎和迟疑。
“.要做什么？”
“私奔。”
苏成意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微微欠身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陈锦之抿嘴一笑，倒是很配合，低头弯腰坐进车内。
苏成意绕了个圈坐上驾驶座，把钥匙插进车身，发动引擎。
“嗡——”
巨大的启动声浪瞬间席卷而来，给车上毫不设防的两人都吓得一个哆嗦。
这还是苏成意头一次开这种级别的跑车，陈锦之也是第一次坐。
她们团体的MV里倒是使用过类似的道具，不过也并没有切身地坐在车内体验过。
引擎声响起来的瞬间的确是有一种浑身通电的感觉。
而周遭又是这样寂静的深夜环境，甚至有一种余音绕梁的回响感。
如此这般，周边的单元楼很快有人亮起了灯，传来几声尖声叫骂。
“谁啊？！大半夜不睡觉了是伐？”
“哎哟哟这是要拆房子哇？拖拉机推进来了哇？”
“谁的车快点开走的啦，册那！”
也是，忘记这是老年小区了。
苏成意俯身过去帮陈锦之扣上安全带，笑着问：
“我们要不要鸣笛一声以表歉意。”
陈锦之手肘撑着车窗轻轻一笑，回答道：
“苏老师不怕风挡被砸鸡蛋的话可以试试。”
倒还真不是没有可能。
老头老太太才不管你这是兰博基尼还是劳斯莱斯，只要扰了民，该砸还是得砸的。
再磨蹭一会儿说不定还得被投诉。
苏成意抓紧时间倒车出库，驶离小区。
城郊大道，这个时间点车很少，可以让这辆大牛开得不必那么憋屈。
苏成意单手握着方向盘，偏头看了一眼陈锦之。
她似乎正好有话要问，对上他的眼神时，却又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
也是，谁能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呢？
刚刚经历了一场铺天盖地黑云压城的网络暴力事件，半个小时前她还很丢脸地趴在他肩膀上哭了一场。
然而现在就莫名其妙踏上了一场“私奔”的旅途。
有点荒谬，简直像是什么无厘头电影的情节。
可是夜晚的城郊大道一望无阻，遥远的月亮悬挂在深蓝色的天幕上。
兰博基尼的引擎声如海浪声声重叠，他们就像是循着月亮的轨迹行驶。
这一刻，热搜榜上的话题热度愈演愈烈，占据一二位的话题掷地有声：
#陈锦之劣迹艺人##陈锦之偶像失德#
吃瓜群众的热情高涨彻夜不眠，狗仔们守着101的公司和宿舍，守着每个机场的出入口，迫切地等待着话题中心人物的出现。
然而。
没有人能想到她坐在一辆骚包至极的兰博基尼的副驾驶上，正在将整个城市都远远抛开。
“这是在笑什么呢？”
她笑得好看极了，苏成意不禁也被带得嘴角上扬，移开视线。
“嗯可能有点破坏气氛，但是我想问一下，我们这是去哪？”
陈锦之方才有留意路标，这的确是出城的路，不过她还是猜不出来目的地是哪。
苏成意的回答漫不经心。
“不知道，你现在想想？”
“.”
陈锦之沉默了半晌，脸上浮现出一个问号。
苏成意笑着解释道：
“真不知道，毕竟我也是第一次带人私奔，哪有经验。”
玩笑话说完，他又正色道：
“不过机会难得，你想想这周边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实在是很不靠谱的一次私奔体验。
不过反正是跟他一起，去哪里都好。
陈锦之手指绕了一圈自己的头发，试探性地提出来一个地点。
“会不会太远？”
“不会。”
苏成意很快接受了这个提议，随手打了个响指表示同意，便重新调整导航路线。
“但是怎么会想到去这里？”
这是个颇有几分冷门的选择，苏成意前生在魔都混了好几年，从没在公司的团建列表里看到过这个提议。
现在这个年头，互联网攻略博主还没有日后那么大的号召力。
这样偏远的一个小岛，恐怕还和原始的村落没什么区别。
苏成意从视镜里瞄了一眼陈锦之的神情，两人的视线在镜子里交汇。
“因为.我还没有见过海。”
陈锦之眨了眨眼睛。
“啊？在南韩也没看过？”
苏成意有些惊讶。
毕竟半岛三面环海，整体面积也不大，想看个海很轻松，几乎可以说走就走。
就跟棠安那边说出门爬个山一样轻松，因为门口就是山。
“济州岛之类的，也没有去过吗？”
“是呀，要说起来，其实也有很多机会能去的。”
陈锦之想了想，微微蹙眉。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错过机会。
有时候是兼职忽然要换白班啦，有时候是临时要缴费所以没有路费了啦，最可惜的一次大概是那时候的学校有研学活动。
结果和公司的月末测试撞了时间，就也没有去成。”
“这样。”
苏成意点点头，闭上嘴巴。
有点后悔问了这个问题。
他下意识把“看海”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毕竟大海不会收人类的门票。
可惜，风景免费，时间可不免费。
对于陈锦之来说，她的一分一秒都是被安排好的，需要为了生存而紧锣密鼓地做好一切。
所以更要抓紧当下这个从人生中窃取的时机啊。
苏成意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无视掉旁边的限速路牌，重重踩下了油门。
以这样的时速行驶，两人很快如愿离魔都越来越远。
城市的喧嚣已经几不可闻，目光所及之处是郊区野蛮生长遮云蔽日的树木和缝隙中露出来的繁星点点的夜空。
车窗早就被摇了下来，晚风拂面，并不温柔，但能让人保持清醒和亢奋。
陈锦之的长发在风中凌乱地飞扬，她平日里总是冷静自持的模样，这样反差的形象极为少见。
这样的陈锦之像是从那种文艺电影里走出来的女主角。
风仿佛从她的身体里穿透而过，破碎而萧瑟，她漂亮得很有些惊心动魄。
苏成意时不时就偏头看她一眼，忍不住感叹人眼为什么没有拍照功能。
陈锦之伸手将纷飞的头发捋到脑后，似嗔非嗔地望了他一眼。
“头发抽得脸很痛欸！”
风将她的声音吹远。
苏成意笑了一声，侧身把他的棒球帽扣到她脑袋上。
车载音响播放着《California Dreaming》，电影《重庆森林》的插曲。
眼前的道路平坦而绵长，他们已经穿过了许多个路牌。
途中与许多运载着沉重货物的大型货车劈面相逢，和苏成意这边一时兴起的旅行不同，他们大多是为了生活而彻夜奔波。
苏成意主动鸣笛打招呼，对方也会默契地回应上一声悠长的喇叭。
苏成意曾经看过相关的采访，这样的鸣笛醒神是来自长途货车司机们的默契，意在提醒对方前方路长、千万注意安全。
车灯与路灯光线交汇，终于渐渐被远处亮起来的天光夺了阵势。
导航提示前方即将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苏成意放缓了车速，腾出右手来牵住了陈锦之的手。
十指相扣，掌心温热。
路边的景观已经更迭了，属于沿海地界的气息迎面而来。
从大道拐入旁边的小路，天还未完全亮，但已经有渔民提着鱼篓从路边走过。
当他们见到这样一辆嚣张的车子时，纷纷露出些许惊讶的神情。
对于他们来说，最常用的交通道具是小电驴。
苏成意捏了捏陈锦之柔软的手指，示意她往前看。
目光所及之处，天际线边，已经是一片茫茫大海。
这个目的地如苏成意所想的一样，似乎还是个原始未开发的小渔村。
道路坎坷不平，开到最后终于开不动了，渔民对陌生来客颇有些警惕，但兴趣并不大。
大多数人只是打眼一看，便自顾自走开了，他们忙着整理自己的渔获。
苏成意将车停在路边，起身下车。
扑面而来的海风带着淡淡的咸腥味，远处的潮声拍打着岸边的礁石。
天亮起来的速度很快。
苏成意拉住陈锦之的手腕，沿着小路奔跑起来。
“我们去看日出！”
路过的渔民都是一脸困惑，不晓得这两人紧赶慢赶跑去海边是要做什么，他们对于这样司空见惯的景观是没有半毛钱兴趣的。
并且他们也不认识甚么Iris，不知道此时的互联网因为这个压低了帽檐的长发女孩而变得有多么热闹。
……
所谓望山跑死马，如今是望海跑死人。
两人一路跑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终于让脚下的水泥道路终于变成了海滩上柔软的金沙，有造型各异的贝壳从沙子里露出半边来。
苏成意和陈锦之很默契地一直低头看其中有没有心仪的漂亮小玩意可以捡走。
而抬起头来的时候，眼前的景象让人心跳都漏了一拍。
蓝色的海水接连天际呈现一线金色的光边，涌向岸边的海潮起伏着卷出白色的浪花，星星点点的海面上浮光跃金。
太阳从云层和海浪之间缓缓升起，如同蜗牛的触角试探着打破了混沌而寂寞的夜色，耀眼的光芒霎时席卷天地间。
橘红色的云彩之间海鸥翱翔而过，连翅膀上的羽毛也被染成金色。
远处黑色的礁石映出庞大的阴影，是这副油画中唯一的暗沉色彩。
苏成意牵着陈锦之的手，踩着沙滩松软的金沙往海边走，螃蟹和不知名的海生物从两人的脚边穿行而过。
潮水还差半步就会浸湿两人的鞋子，阳光终于穿破云层越过大海，落到了两人身上。
只有体验过这样的日出，才会知道这样一个每天都会发生的自然景象为什么会被人们赋予那么多的意义。
因为无论度过了怎样的一天，在感受到初升太阳的温度时，每个人都会情不自禁地想：
“真好啊，又活了一天。”
而苏成意觉得这样的日出似曾相识，仿佛在前世曾经有过一模一样的记忆。
唯一不同的大约是他现在牵着一位全世界最漂亮的女孩。
陈锦之望着大海，神情专注，像是要记住太阳升起的角度，云层变幻的过程。
此时她已经摘掉了棒球帽，海风将她的长发吹起温柔的弧度，过膝的裙摆跟着款款飘扬。
她的瞳孔倒映着明亮的金色光芒，她的目光也像是波澜起伏的海潮。
苏成意忽然有些庆幸目的地是这里。
这场旅行来得毫无预谋全无计划，与其说是“私奔”不如说是“逃亡”。
抛开人情冷暖，逃离尘世喧嚣，这是一场迎着阳光的盛大逃亡。
而现在他们站在了逃亡的终点，这里说到底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偏僻小渔村。
可是阳光下她的侧脸那么好看，直让人觉得这里合该就是世界的尽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