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车里,望着消失在视野中的少年,陈宇不免有些感慨。
虽然没细问,可陈宇大概也能猜到这些孩子做了什么。
几个精力旺盛的少年,为了钱,盯上了某个独居者,头脑一热,入室盗窃。
亦或者,可能这脾气火爆的中年人曾经打骂过他们,几个小鬼偶然途径,心血来潮,想要给他一个教训。
总之,这样的事情太多太多。
因为大环境就是这样,到处都是暴力,酒精,一切可以让你堕落的东西,你接触不到好的东西,想要保持本心,努力学好离开这里太不容易了。
曾今,陈宇也是这样,直到目睹父亲惨死,陈宇才彻底醒悟,假如自己不努力,那么几十年以后,可能自己也会像父亲一样,身体冰凉的躺在某个犄角旮旯,像个没人在乎的臭虫一样离开这个世界。
幸运的是,自己靠着努力离开了这里。
而眼前这些少年,会有这个机会吗?
陈宇不得而知。
有那么一瞬间,陈宇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想为这个社区做些什么。
可又能做什么呢?
陈宇仔细思考,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胡乱想着,汽车也抵达了目的地。
位于第74大街和马什菲尔德街道交叉口,不远处的一间略显破旧的灰色独栋小屋。
不高的篱笆墙里种着一些蔬菜,整整齐齐,伺候的很好。
桑德斯下车,警惕的站在院门口,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他已经注意到,远处有人鬼鬼祟祟的向这边张望。
陈宇却已经习以为常,来到门前,门锁着。
可能是出去买菜了,昨天来之前,陈宇给母亲打过电话,告诉他今天要回来。
按照惯例,母亲肯定会准备一桌好吃的。
摸了摸习惯藏钥匙的缝隙,并没有。
看来母亲改了这个习惯。
一个独居老妇人,家里虽然没什么值钱东西,但还是警惕一些的好。
不过有老邻居照顾,倒也没什么问题。
陈宇也不急,就坐在门口等待。
桑德斯背对站在院门口,警惕的四下扫视。
大约一刻钟,母亲没等到,却从远处缓缓驶来了两辆肌肉车。
桑德斯右手瞬间摸向了后腰。
打头那辆红色道奇上,下来几个打扮各异的黑人。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的那种,然后径直往这边走了过来。
“站住!”
桑德斯低声呵斥。
打头那个,三十来岁,穿着一身略显宽松的竖纹西装,戴着金表,脖子上有纹身的年轻人轻蔑的瞥了桑德斯一眼,还是径直走了过来。
“没关系桑德斯,我认识他。”陈宇拍了拍桑德斯,然后迎了上去。
“塔克!”
陈宇张开胳膊,和年轻人拥抱。
年轻人拍打着陈宇后背,好一会儿才放开,然后打量着桑德斯,道:“陈,你怎么都开始找保镖了。伱可是鼎鼎大名的奇迹医生,在这里很多人都知道你的名字,你根本不需要保镖。”
桑德斯轻哼一声,眼底有些不爽。
陈宇没接话,问塔克最近怎么样。
打小两人就认识,因为是从斯崔特维尔区搬过来的,很多小孩都嘲笑陈宇是富人区没人要的垃圾,当时塔克帮过陈宇。
“就那样呗,你知道的。”塔克耸耸肩,又兴奋道:“对了,我准备当个说唱歌手,出唱片,你觉得我有希望吗?”
“歌手?”
陈宇一阵汗颜,就你那破锣嗓子,你确定。
“对了,沃格尔先生想见你。”塔克又道。
沃格尔?
陈宇微微皱眉。
整个伍德区,人员混杂,但还是以黑人为主,同时帮派横行,其中有好几个帮派。
沃格尔就是其中挺大的一个,陈宇小的时候,沃格尔就已经混出了名堂。
现在嘛,估计已经是最大的一个了。
当然,塔克也是混帮派的,去年发生那件事的时候,陈宇回了一趟芝加哥,就见过他,还托他照顾母亲来着。
“可以,他在哪儿?”略一思索,陈宇点点头。
就在附近,塔克步行带着陈宇前往,边走边聊,介绍着社区的变化。
其实没太多变化,市政府那帮家伙更在乎密歇根湖畔高档社区的选票,恩格伍德,那是什么鬼地方。
一路上,不断有街边的小混混跟塔克打招呼,然后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陈宇和桑德斯。
步行约莫三百米,就来到了一个公园。
陈宇记得叫默里公园来着,不大,有个破旧的篮球场。
小时候陈宇也很少来,因为太乱,加上也不打篮球。
陈宇看到了沃格尔。
在几个高大跟班的保护下,坐在球场一边的长椅上。
拄着拐棍,戴着牛仔帽,年过六十的他脸上已经出现了零星的老人斑。
“陈。”他已经看到了陈宇,拄着拐棍站起。
“船长。”
陈宇上前,和沃格尔拥抱了一下。
他曾经在五大湖上当过船员,后来跟人火拼被打断了一条腿,瘸着腿,像个中世纪的海盗头子,便有了船长的绰号。
沃格尔招呼陈宇坐下,问陈宇母亲身体怎么样。
“我记得玛丽摊了一手好煎饼,以前在老奎因的餐厅,那可是我最期待的食物。”沃格尔笑着提起了一些往事。
陈宇也想起了老奎因,但更多的印象是去找喝的烂醉的父亲,或者是父亲跑去餐厅找母亲要钱,母亲不给,被周围人一通嘲讽之后,父亲蛮横拽着母亲头发,拖出门外暴打。
一度成为周围人嘲笑的乐子。
“船长,你找我有什么事吗?”陈宇不想追忆过往。
沃格尔双手拄着拐杖,看着面前的球场,几个孩子正在打球。
更远的地方,一堆混混凑在一起,不知道在干什么。
周围的草坪上到处都是垃圾,又脏又乱。
“陈,你靠着自己的努力,离开了这里,成为了一个体面人,我为你感到骄傲。但是在这里,你的家乡,依旧有很多人深陷泥潭,而我,想改变这里。”沃格尔拍了拍自己胸膛。
陈宇不露痕迹的微微皱眉,曾今,也有很多在社区有威望的人,说过要改变这里,然后一个个消失不见,这里依旧还是老样子。
所以沃格尔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船长,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医生。”陈宇道。
来的路上,陈宇也有所预料,大概率是想让自己回馈社区。
沃格尔笑道:“陈,你可不是普通的医生,你是鼎鼎大名的奇迹医生,报纸上全是你的名字,你和那么多球星谈笑风生,天呐,你竟然还认识迈克尔。”
他一脸不可思议。
在风城,没人不知道乔丹的名字。
沃格尔继续道:“我开了一家地产公司,我想为这个地方做些什么,这里太乱了,缺少教育,还有医疗,很多人看不起病,陈,我希望你能帮一帮这里。”
陈宇有所触动。
小时候,陈宇隔壁家的一个孩子,生了病,母亲也不管她,在外面厮混了半个月,可能才想起家里还有个孩子,回来之后,儿子却早已经腐臭多日。
陈宇记得他苍白的面孔,敲自己家窗户要吃的,后来再见到他的时候,是被警察抬出来,身上裹着一条包浆的毯子,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臭气。
而这样的事情比比皆是,就连陈宇自己,也曾因为看不起病,然后母亲用各种偏方,硬生生的扛了下来。
“船长,那你想让我做什么,开一家医院吗,抱歉,我没那么多钱?”自己是赚了不少钱,但开一家医院,而且还是在这里,只会亏钱。
沃格尔看了一眼陈宇,笑着道:“只要你愿意,总能做一些事情,给这里带来改变和希望。”
陈宇暗暗摇头,心说你应该去当竞选议员,这种鬼话还一套一套的。
望向球场上打球的孩子,陈宇心下盘算着要不捐点儿钱拉倒。
说到底,就是想让自己出点儿呗。
反正母亲还住在这里,为了周围的人还能照顾她,捐点儿钱倒也没什么。
沃格尔见陈宇看着球场,感慨道:“陈,你应该清楚,想要走出这里有多么的不容易,对于这些孩子而言,待在这么一个环境,他们就是想学好都做不到,可能就是打打球,但你也应该清楚,打出名堂进入nba的概率有多低。”
说到这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道:“对了,59街的老莫里斯太太你还记得吗?”
陈宇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印象里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一个很硬朗,养育了好几个孩子的妇女。
沃格尔道:“她有一个外孙,叫什么来着,现在在马奎特大学打球,听说明年还要参加选秀,真的很不可思议,靠着努力走出了这里。但是,像他这样的人又能有几个,所以我们需要,也有责任把这里建设的更好,让更多的孩子走出去。”
陈宇心说那我捐个几万美金,帮着翻新一下篮球场吧。
捏了捏鼻子,陈宇继续思考。
如果自己起身就走,估计也不会怎么样。
反正自己已经离开了芝加哥,以后就算真不回来了,谁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
可自己毕竟在这里长大,虽说童年不幸福,可还是有一些回忆的。
思索片刻,陈宇有了想法。
“这样吧船长,我在社区开一家诊所吧。”
医院开不起,也不赚钱。
投资个二三十万,开个诊所,招两个医生,也不求赚钱,能维持住诊所开销就行。
就算是帮社区做点儿什么。
同时,母亲是个闲不住的人,让她去诊所收收钱,也算是帮她找个事情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