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感觉他不像是人?”我问。
“不像是人?”
麻早先是疑惑,又稍作思考,然后说:“经你这么一说,似乎确实不像是人……只是我没有感觉到那么具体,只是感觉他很像是被……”
她微微一顿,看了看旁边的扶风,又说了下去:“……像是被某种原因吸引过来的怪异事件。”
我想她本来是打算说“像是被自己的扫把星体质吸引过来的”,只是因为不太确定扶风是敌是友,所以不知道是否应该将这部分情报透露出去。以前的她是不在乎这种事情的,现在可能是因为顾及到了我这个伙伴,所以不打算自作主张暴露己方处境。
如果真如她所言,那么冬车就很有可能不是在卦天师的算计之下来到我们这边的,或者卦天师的占卜算卦之力就连麻早的扫把星体质也能够计算在内?无论如何,在冬车身上必定带着某种麻烦事件,继续与他接触估计会把水搅得更浑。
因扫把星体质而出现的怪异事件并不是想要远离就可以远离的。换成其他时机,我倒是非常欢迎麻烦的怪异事件找上门来,现在我更加希望他能够先排个队,至少等我把危及麻早的事件解决了再说。
坏事一起找上门来说不定也是冒险的一环吧,这么一想,倒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猎魔人在某些地方不像是人,或者散发着怪异气质,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扶风对此却是习以为常,他走在前头,过了一会儿又说:“庄成先生……”
“叫我庄成就可以了。”我说。
“好,庄成。”他点头,“你知道神印吗?”
我有部分注意力就集中在隐藏于扶风基地某处的神印碎片上,意识里的神印碎片直到此刻都在隐隐震动。听见他主动提及神印一事,无法不去重视。
“你是说番天事件的起因?”我说。
“不错,番天事件……原本把常识世界和怪异世界分隔开来的力量,如今已经消失,其起因便是神印的破碎……虽然罗山大部分人都不相信这个说法、更加不相信神印的存在,但是,神印是存在的。”他说,“而在这座基地里,便收容着一枚神印碎片。”
他居然直接说出来了!
我心中震动,表面上却是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变化,然后说:“……假设这是真的,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个?”
“根据传说,神印乃是改变世界的神器,只有能够改变世界的人物才可以得见。也就是说,没有缘分的话是就连见都见不到的。即使勉强见到了,没有相关命运者亦是无法拿取。”他说,“就在今年年初,我们在此地发现了这枚神印碎片,却无法将其移动,之后经过讨论,我们决定在这里建立支部基地。
“原本我们就有在周边地区建立基地的计划,这么做只是将计划提前,并且调整了具体的选址。而目的,当然是为了看管这枚神印碎片,并且等待能够将其移动的人物出现。”
所以,他认为我有可能就是这個“能够将其移动的人物”?
“你说的‘我们’,是指法正,以及包括你在内的亲信?”我问,“法正也无法移动这枚神印碎片吗?”
“以大无常的力量当然可以将其移动,不过我们真正想要的不是那样的结果。”扶风说,“神印碎片注定会向着有缘之人靠拢,而我们则希望收集神印碎片。为此,我们需要团结与神印有缘之人。
“不能让神印落入心存奸邪之人的手中,我想这应该是非常合理的想法吧,那么我们治世主义就有必要先行将其收集。超凡主义山头的大无常也早已意识到了神印的真实性及其碎片的存在,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这场收集神印碎片的竞争中落入下风。
“庄成,你有资格成为大无常;换而言之,伱也应该是能够改变世界之人,可能具备与神印相关的命运。我希望你能够尝试接触神印碎片,验证这个判断。”
不能答应这个要求——我一瞬间就做出了判断。
上次接触其他神印碎片还是在独立现实空间,我触摸到了曾经藏在银面具博士心脏部位的神印碎片,然后自动与其建立联系,又自动将其收纳到了意识之中。
而根据我之后的测试,我与这第二枚神印碎片之间是形成了绑定关系。就与第一枚神印碎片相同,我走到哪里去,那枚神印碎片就会跟到哪里去。
一旦接触到扶风基地的神印碎片,我很难保证自己不会将其自动绑定并收纳。要是在掩人耳目的条件下做出这件事情倒是无所谓,可要是在扶风面前这么做,我之后很可能只会剩下两个选择:要么是被绑定到法正阵营的战车上,要么是作为盗窃神印碎片之人与法正为敌。
为了区区一枚神印碎片就被卷入罗山的政治旋涡可实在是太不划算了,为此平白无故地招惹大无常法正也是如此。更加重要的是,扶风现在对我提出的这个要求,似乎也有些钓鱼的意思。
我可没有天真到对方说什么就相信什么,法正他们寻找与神印有缘之人的目的真的仅限于此吗?虽然我不介意自己多出一个“与神印有缘之人”的头衔,但如果是要把我拖入到某些复杂的勾心斗角之中,那还是恕不奉陪。
只是直接拒绝的话又会显得可疑。自动绑定并收纳神印碎片的现象,毫无疑问与我作为虚境被选中者的身份息息相关。万一法正真的是六号,他一听说我毫无缘由地拒绝接触神印碎片,很可能会产生怀疑。
无论是答应还是拒绝,我都会在一定程度上暴露出被选中者的嫌疑。其实暴露出来也没有关系,我对于隐藏被选中者的身份这件事情本来也没有多少执念。不过到了这个份儿上,我居然从中找到了一些互猜身份式游戏的乐趣。
“就算验证了这个判断,之后你们又想要怎么办?我还没有打算加入治世主义,也不想要参与你们与超凡主义的斗争。”我直言。
“如今再说这个是不是为时已晚了呢?庄成。你不光是杀死了超凡主义的大成位阶,还对超凡主义的大无常下战书,现在的你已经实质上成为了超凡主义的敌人。”扶风说,“我很清楚你在思考什么,你对于罗山的政治纷争不感兴趣,觉得这一切都俗不可耐,想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然而,只要你还活在人类的世界,就注定无法逃离这些事情。尤其是你还具备着如此强大的力量,就更是如此。
“就算你成为了大无常,只要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其他的大无常,你就还是必须和他人打交道。必须确定谁是你的伙伴、谁是你的敌人。有人的地方就有政治,谁都做不到置身事外。”
我决定把话题拉回地上:“那么至少等到法正过来之后再说吧。神印碎片不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吗?这方面的事情也到时候交给他来拿主意。”
“行吧。”扶风无奈点头。
很快,他就给我和麻早挑好了房间。我特地要求了双人间。在这种陌生的地方,休息地点还是尽可能靠近比较好。麻早也没有提出异议。
我们进入的是像酒店豪华套房一样有着两张床的房间,扶风先行离开了。他先前对我说的那些话,我并非毫无感触。有人的地方就有政治,谁都做不到置身事外——真是无法反驳的话语。不过如果为了远离纷争而加入纷争,那就是本末倒置了。我还不至于被说了那么两三句话就心生动摇。
而眼下,我有着远比那些庸俗的政治斗争重要百倍的事情必须去做。
我把房间的门关上,然后转过身,看向了麻早。我们终于有机会独处了。现在,我就要在她的面前,暴露出自己的真心。
不安的情绪从我的心里涌现出来。虽然已经做过了很多内心功课,但是事到临头,我还是止不住地害怕。
过去所有的战斗加在一起都没有让我紧张到这种地步,这种感觉说不定还是自十五楼的地下室以来第一次。
麻早坐到了床上,见我站着不动,她发出了疑惑的声音:“庄成?”
“麻早,我有件事情想要对你说。”我彻底坚定了决心。
见我态度庄重,她也变得很认真,正襟危坐。
“你之前问过我,为什么我会为了你做到这种地步,对吧。”我问。
“嗯,你说是因为……是因为喜欢我。”她小声地说。
“那也是非常重要的理由,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个更早的理由。”我说。
“更早的理由……”她怔怔地看着我。
“我对你说了谎。我不是一个好人。之所以把你抱回家里,并不是因为我无法坐视你这么一个浑身是血的虚弱少女倒在夜色中,而是因为我在你的身上发现了一种可能性——把我带出无聊的常识世界,前往无法预测的、不可思议的冒险的可能性。”我说。
听了这些话,她停顿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反应过来:“你真正看中的,是……”
“是的,我想要利用你的扫把星体质,为我吸引无穷无尽的危险之事。”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