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瞬间安静了，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安静，充满死亡的安静。

    再看地面。

    胡梓睿已如他自己所说，成为了他描述的样子。

    这是一副血色的人体抽象画，刚刚问世，颜料未干，还在渗淌。

    而作为见证了这幅画作的观众。

    不要说殷璃，就连熊轩也满眼黑光，陷入了激动的震颤：「太……太……太暴力了…………」

    凝滞之间。

    嚓——

    门开了。

    一个女人，双手握着手术刀，颤颤走出了病房。

    这一地的狼藉，让她当场就捂住了嘴。

    她看到赵昕倒在血泊中。

    看到了已支离破碎的胡梓睿。

    最后，是那个趴倒在地，正干瞪着她的李清明。

    「他的肾脏是完好的。」李清明瘫痪在地，看着胡梓睿的躯干说道，「做你要做的事。」

    「…………」沈丽绮颤颤点了点头，这便走到尸体旁蹲下身子，忍着作呕举起了手术刀。

    却听熊轩一声令下：「送手术室，抢救！」

    四个无面医护立刻冲上前，各自捡起了一部分胡梓睿，快步向走廊的最内侧走去。

    「啊…………」沈丽绮呆滞良久，也不敢质疑什么，只好空洞地望向了李清明，「现在怎么办……」

    「你就不能下手快点？」李清明也不太好受。

    「那……那……」沈丽绮就此转向赵昕。

    「咳……」赵昕却突然咳了一下，眉头随之一紧。

    虽然没醒，但也没死。

    「怎……怎么办……」沈丽绮再次望向李清明。

    「忘了这个目标，回去睡觉。」李清明道。

    「不行啊……我要活下来的……」沈丽绮颤声道，「我想要……成为偶像……我想被喜欢，被真正的喜欢……一直就没人喜欢我……要么是胡梓睿这样拿我当工具的，要么是你这样根本看都不看我的……」

    「闭嘴，我烦了。」

    「对了，赵昕说，你的任务是杀死所有人……」沈丽绮又是一抖，然后着了魔一样，一步步朝李清明走来，「但刚刚在里面，邹杰说不是那样的……你的任务是……得到一个人的爱。我可以的……我可以爱你的李清明……我真的可以的。只要你点个头，我就会爱上你，这个手术刀好像挺值钱的……给你了……我们一起活着出去好不好？」

    「不。」

    「就……就答应我一下么……」沈丽绮双手握着手术刀，泪水不受控地涌了出来，「我真的可以爱上你……我或者已经爱上你……不然没必要这样的……给我一个机会……为什么不给我机会呢……为什么没人给我机会呢……连我爸爸都没给过我机会……呜呜呜……你就点个头就好了，我遇见的男人都很差……我很好哄的……求求你了……」

    「不。」

    「为什么……你就不能撒个谎呢……」

    「早说过了，你不配。」李清明漠视着她说道，「来吧，冲我下刀，做你想做的事，我也无须再怜悯你了。」

    「怜悯？你……怜悯过我？」

    「……」

    「你不是讨厌我么？」沈丽绮擦了把眼泪道，「我以为你一直讨厌我，讨厌我这种……***的女人……」

    李清明看着她如此感动，竟然笑了。

    「我厌恶你没错，你***也没错，但这与性别无关。

    「卖身的男人比女人少，这从来不是因为他们不想，而是不配。

    「我相信，如果权力和财富集中在女人身上，男人们的表

    现只会比你更***。

    「到时候谁也别骂谁***。

    「明白了么？

    「无分男女。

    「人生而***。

    「只是有些人生在好一些的地方，要让他们犯贱的价格更高罢了。

    「所以别自以为是了，你贱得并不出众，我平等地厌恶每个人。

    「包括我自己。」

    面对这无差别的羞辱，沈丽绮却哭着捂住了嘴，使劲点了点头：「谢谢你……谢谢你……我没那么讨厌自己了……」

    李清明看得一脸费解。

    我刚刚在安慰人？

    哭声中，赵昕突然身子一抽，缓缓睁开双眼，随后捂着头顶，艰难着地撑起身体。

    「梓睿……梓睿……梓睿呢……」他闭着眼睛呻吟道。

    「死了。」看了好久的熊轩突然远远扩着手喊道，「被李清明杀死的！」

    「啊。」赵昕这才迷迷糊糊看到了地上的血肉。

    僵滞片刻后，他眼中再无神采，只如尸体般靠在墙边。

    「算了，活该吧，我也是。」

    话罢，他望向了李清明，露出一抹复杂的苦笑：

    「果然是这种结果。

    「就算老天爷喂饭，也轮不到我和梓睿上嘴，哈哈……

    「行了，就到这儿吧。

    「他死了。

    「我累了。

    「你赢了。

    「哦对了……我还欠你一次，欠你两朵小红花。

    「可不能带着欠条见阎王……」

    他说着，用最后的力气冲沈丽绮点了点头：「我的肾，你拿走吧，放过李清明。」

    沈丽绮张大了嘴，不知该说什么。

    「刀子给我。」赵昕这便勾了勾手，「我自己切给你，然后你带着李清明回病房。」

    远处熊轩却又突然喊道：「医护！赵昕受伤了，带他回病房包扎！」

    两个无面医护立刻上前，直直将赵昕架起。

    「不是……你们……我不想活了，让我死啊……让我死啊！！」

    咣！

    病房大门就此关上。

    「距离第三天结束还有5分钟。」熊轩远远地看着李清明，擦了把口水，「要做什么可得抓紧时间了。」

    沈丽绮顿时一个哆嗦，生存的本能又再次被唤醒。

    她踉跄地握着手术刀站起了身，从挎包里抓出病历，扔到了李清明眼前。

    患者：沈丽绮

    诊断：尿毒症

    症

    状：全身乏力

    痊愈条件：得到一位病友的肾。

    常规医嘱：

    ……

    个人医嘱：

    1.禁止房事，请爱护自己的身体。

    2.相信爱情的忠贞，背叛承诺的恋人会被记过。】

    沈丽绮就此冲着李清明点头道：「说你接受我的爱，并且愿意保护我，带着我一起活下去，就这几句，说完我就带你回病房，就这两句，答应我好么？」

    「不。」

    「……你还真是有原则啊。」沈丽绮长叹了一口气，甩了把眼泪，再一抬头，已尽是决然。

    她面无表情地走到李清明身前，高高举起了手术刀，用那哭花的双眼俯视而下：

    「那就对不起了。

    「如果是你，能理解我的吧。

    「我这种人，连尊严和身体都肯贱卖的人。

    「我的生存，我的梦想，高于一切！」

    她话音刚

    落。

    嗖！

    一发弩箭直直地***了她的脖子。

    咚——

    她正值人生闪耀时。

    她轰然倒地。

    她倒在了李清明的面前，像是离水的金鱼，干瞪着眼，干张着嘴，拼力想完成最后几次呼吸。

    「很好的角度，神经和动脉被一箭爆烂，你最多还有30秒意识。」李清明如初见般漠然地看着她，声色却莫名有些温柔，「死之前想知道真相么？但那只会让你更不好受，想的话就眨眼。」

    眨。

    眨眨。

    沈丽绮尽力眨了三下。

    李清明这才悄声道：「这是突变后的秘境，你本该藏着手术刀离开的，如果不是胡梓睿强行触发突变，你或许真的能成为一名偶像，那会是一段相对成功的人生，一个属于你自己的传奇，说真的，我还挺想看你这样的人被当成圣女供养的。」

    「…………」沈丽绮再次瞪起了眼。

    一滴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滑下。

    聚光灯，舞台，镜头，荧光棒。

    那无限的故事，完整的一生恍然在她眼前闪过。

    最终停在此刻。

    与那滴未能落地的泪水。

    一同干涸。

    结束了，她的扮演结束了。

    李清明喜欢这个收尾。

    另一边，殷璃重新背好了机械弩，从小车上拾起钳子，夹在了自己左手的无名指尖。

    「殷璃，一次。」她说。

    嘎。

    啪。

    一拔一撂，她将一节修长的指甲扔进了托盘。

    4.除记过惩罚外，不许伤害患者，不许参与患者打斗。】

    而后，在熊轩想要吃人一样的目视中，她背着自己的机械弩，信步向前架起了李清明。

    「这下还挺帅。」李清明难得称赞。

    「记得赔我指甲。」殷璃面无表情架着他走向病房。

    「捡手术刀，像个好货。」

    「……这你倒记得。」

    「还有撬棍。」

    「差不多得了……」

    「回旋镖就不要了？长眼睛干嘛用的？你这个败家的女人！哦对不起你蒙上了。」

    「我后悔了……就该让她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