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一脚,踹开大门,胡麻直接冲进了这庄子里面。
搭眼一扫,便见到这里是好热闹一座庄户,四下里灯火通明,仆从往来,一张一张的流水席上,摆着鸡鸭猪腿,珍馐美食,席间仆人穿梭敬酒,两边吹奏手卖力的鼓起了腮帮。
桌前椅上,莺莺燕燕,也不知多少穿着得体,打扮富贵的富家老爷与太太,正端了酒杯,向着最上首一张桌上,左右皆有娇俏女子陪伴的白胡子老乡绅祝寿,满面堆笑的向他说着恭维话儿。
胡麻这一闯了进来,便带着一股子腾腾杀气,使得这场间热闹景象,为之一沉,满宴上的人都转过了身来,惊疑的看着他。
而那席上过寿的白胡子老乡绅,更是呆了一下,放开了怀里的两个女子,忽地一拍桌子,喝道:“老爷我正在过寿,尔等何人,敢闯进来?”
胡麻脸上兀自带着那笑脸儿面具,森然一笑,大步向前迎来:“镇祟府大捉刀,前来杀人。”
“啊也……”
那白胡子老乡绅骤然听见这句话,也是唬得一跳,叫道:“兄弟,有话好好说……”
但见胡麻脚步不停,便大袖一挥,顿时场间的桌子,椅子,甚至这席间的宾客,都被他一袖子扫到了胡麻的脸上来,同时自己跳了起来,便要向了后门处跑。
“哼!你也配跟咱称兄弟?”
胡麻冷笑声中,手里的罚官大刀一提,向了刀柄上的黑色骨头,用力一吹,顿时一股子荡荡煞气,骤然间向前涌了出来。
呼喇喇!
煞气过处,这大宅子里顿时一片混乱,灯笼一盏盏的熄灭,掉到了地上,场间宾客也四下里奔逃,有的尚在空中,便被这煞气,吹得破碎了开来,却原是一个个的纸人。
这热闹的席面也变了,哪有什么精致桌椅,不过是朽木烂柴,沤了不知多少年的稻草堆儿,围了几块石头绫乱摆放。
哪有什么珍馐美食,那摆在了石头上的,不过是一条条腐烂或半腐烂的胳膊腿,心肝内脏。
却原来是之前饿鬼到明州作祟,皆被害死,其尸体都被近处的居民,担心起了瘟,便找乱葬岗子埋了,只是没想到便宜了这些孤魂野祟,居然又挖了出来,在这吃血肉席面。
而那过寿的白胡子老乡绅,如今再瞧瞧,身上几块破布滑落,赫然变成了一条生了胡子的怪蟒模样,见逃不掉,蜷缩在了乱石之间,瞪着一双怪眼,口中咝咝作响,依稀能听见大叫:
“且慢,便是镇祟府,也得讲理,你起个坛,唤了我名,便要我去,那岂不成了……”
“……”
胡麻直接打断,冷声道:“请你去吃席面,你便去了,那还有道理可讲,如今我捉刀来了,还说个什么?”
“哇呀……”
那怪蟒顿时大怒,哗啦一声,从乱石之间窜了出来,向着胡麻的脸上就咬,身躯鳞片下面,居然渗出了丝丝怪雾,让人闻着便头晕目眩。
胡麻深呼了一口气,便将这怪雾尽数吸进了面具下面去,直把那怪蟒都惊得一愣,旋即大喜:“敢吸我仙气,还怕你不死?”
话犹未落,胡麻却又将脸上的面具向上托起,露出了嘴巴,而后骤然一声大喝,这吸了进来的怪雾,便挟着腾腾火力,骤然之间喷了出来,犹如火炮,直撞到了这怪蟒身上。
直将怪蟒撞得惨叫一声,飞了出去,咝咝怪乱,惊恐无比。
“难道你不知道,咱走鬼大捉刀……”
胡麻却是趁机一步踏上,口中厉喝:“……其实是个守岁门道?”
这事怪蟒是真不知道,它就没靠近明州城前那方战阵,如今忽地受了重创,蛇躯翻腾,便要逃走,却已经被胡麻几()
步赶上,踩着了脖子,一刀将脑袋剁了下来。
从旁边捡根草绳,系了起来,便即将罚官大刀凑到鞋底上,擦去了污血,重新归鞘,再度请来了量天靴,然后大步赶了回来。
“啪啦!”
法坛之前,张阿姑正心神不凝,担忧的等着,却不料前后只半个时辰,胡麻便已赶了回来,牛犊子大小长了胡子的蛇头往筐里一丢,紧接着便又是一份长长的名单,直接递了过来。
“阿姑,继续坛上点鬼吧,先把咱们明州府这边,不号坛上号令的家伙,全叫上一遍!”
“……”
张阿姑瞧了一眼那怪蛇的脑袋,心里微颤,旁边的七姑奶奶瞧着,更是脑袋上有些发白的毛都竖了起来。
继续起坛,念咒,一个个名字唤了出来,却是有的肯来,有的不肯,有的被拘到了坛上,一缕黑烟,便自幻化人形,慌忙的磕起了头来:“小的叩见问事大人,不知大人召小的有何贵干?”
“若是问前头小的为啥没有奉令,那小的有话说,非是小的不肯来,实在是奉命守在一地,不敢擅离,还望问事大人恕罪呀……”
“……”
张阿姑倒是怔住,她是老实人,不知道该如何定这个事,坛边的胡麻,便冷哼了一声,替张阿姑问道:“奉谁的命?”
“是……”
对方犹豫:“是一位府君大人的命……”
胡麻骤然色变,喝道:“府君大人的命你便要听,我镇祟府的令你倒不理?问事官前,还敢胡言乱语?”
说着不分青红皂白,上前便是一刀剁了,罚官大刀煞气滚滚,在这坛上把它剁了,遥遥几百里外,便也有精怪大叫一声,忽然之间掉了脑袋。
倒无妨,让小红棠去捡回来即可。
同样也有人,被召了过来,便即跪在了坛上哭诉:“非是小的不奉令,实在是镇祟府令是召明州精怪阴祟,而小的向来受那驴蛋子村的供养,而这驴蛋子村,不属于明州啊……”
胡麻大喝:“胡言乱语,我们这百鬼录上,怎么写着它在明州?”
那精怪道:“嘿嘿,二十年前是明州的,但后来村子里发大水,往西迁了十里地,所以就属于衮州,不属于明州了……”
“你还嘿嘿?”
胡麻瞪起了眼睛,冷笑道:“这么说,你在敕令上属于明州,地界上倒属于衮州了?”
“那也不让你为难,劈成两半,衮州那一块算你有理,让你活着,明州这一半直接杀了,以儆效尤!”
“……”
“……”
如此三番五次,陆续召来几个,一一审问,有虚言者杀,有态度不恭者杀,有忤逆之意者杀,不肯来的,当场便提了刀出去,一刀给他剁掉了。
只一晚过去,那筐里便已经有了十几个脑袋,形形***,有精怪兽形,也有死人断骨,还有纸人草木形类,满满当当,怨愤滔天,就连坛上的张阿姑看着都心软了。
她一辈子也没做过如此狂妄欺人的事情,不由得产生了怀疑:“掌柜小哥,咱们这样做,真的好吗?”
胡麻便向了张阿姑,耐心解释道:“阿姑还不够了解,咱们这镇祟府,便是借众生愿力,行阴阳规矩等事,你可以理解为,镇祟府,便是这天下的老火塘子,天下人都受其庇佑。”
“咱们镇祟府门里的走鬼,便是替这天下百姓,为老火塘子烧香祭祀的,也负责要将清理掉这老火塘子里面的肮脏秽物。”
“这百鬼录上有载,却又不听坛上号令的,便是塘中秽物,本就该有令即至的,却生出了贰心,我们不将其清理掉,这火塘子,又怎生更好的庇佑百姓?”
“()
……”
“清理老火塘子?”
张阿姑被人称为大走鬼,见识自是有的,早先性子里也并非一昧忍让,只是如今做这等事,她的见识有些跟不上了,听胡麻一说,倒是明白了过来:“此等事我倒也不是没碰见过。”
“村寨之间的老火塘子,或是因风水变坏,或是被精怪妖人邪术所迷,冤亲孽债,反噬儿孙的事情也是有的,都需要咱走鬼人出面料理。”
“只是,既然早先不来,如今再起坛召它,听劝的也不多,这一晚上我便瞧着,那些不肯来的,有的是我请不动,有的仿佛是被什么东西遮住,藏了起来的……”
“掌柜小哥,便是你一个个的去找,又哪里找得过来?”
“或许,惟有请出镇祟府,才能一道敕令,将他们强行拘到坛上来问话才好……”
“……”
胡麻听着,却是摇了下头,道:“阿姑,这种事不该动用镇祟府,山里那位贵人……嘿,他自己也不方便出面。”
“所以如今这事,倒只有咱们这些镇祟府的底下人才能办,但这事咱也不用着急,你只管照了这百鬼录,一一的请上一遍。”
“不服气的,让他们跟七姑奶奶讲理,不来的,不听劝的……只管让人将名单送到我手里来。”
“……”
说着,臂下挟着罚官大刀,倒是生出了一些期待:“如今咱们不怕这要砍的脑袋太多,老实讲,我还嫌这有点不太够呢……”
这杀气腾腾的话,却把张阿姑说的一怔,觉得他似乎杀性有点太重了。
再一转眼,看到自家的无头小鬼,正趴在了筐前,一个劲的发愣,便忙训着它,赶紧走开些,胡麻却向了无头小鬼笑道:“别客气,喜欢哪个挑哪个,现在咱不缺这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