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到威海卫,一千余里,确切来说,是一千五百多里。
在这个没有汽车,没有飞机,没有高铁的年代,行军真的是一件无比痛苦的事情。
尤其是运送的粮草辎重太多,里面有着大量的火器火炮,太过贵重,因此还不能乘船,只能走陆路,那就更痛苦了。
起码夏源觉得很痛苦,行军的前几日他还骑在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的,后头就放弃了威风,直接躺在了骡子车上。
牛耐力好力气大,可还得留着耕地,马能跑能拉,但耐力很差,而驴比马更能享受福报,耐力也比马好,但脾气犟得很,一旦发起脾气来半天都不动,还撒泼。
骡子这种驴和马的杂交产物,算是兼顾了二者的优点,除了是个太监。
但拉车又和是不是太监没关系。
所以古代行军打仗,运送辎重物资,骡子才是首选。
夏源趴在骡车上半天都不带动一下的,王守仁在旁边骑着马,有好几次都想问问恩师是不是死了,又觉得不礼貌。
只能不停的向他投去担忧的眼神。
此次出征,夏源的职位乃是协理征倭戎政,听着不太像什么正经官,但这个官其实很正经,而且权力还挺大,理论上,他可以直接参预一切征倭事宜。
当然,能得到这么大权力的职位,跟他脸大不大没什么关系,跟他昌德侯的爵位没什么关系,跟他是不是皇帝的女婿也没什么关系。
只是和他文官的身份有关系,在大明朝,但凡出征,必然会有文官随军,随军的文官必然权柄很大,可直接参预兵事。
这是大明朝中期的规矩,等后期就没了,因为文官直接统军了。
而现在夏源并没统军,这一万名士卒只是暂时归他统领,等到了登州就得交出去。
好在他也不是光杆司令,除了王守仁这个武力值一流的人以外,他还带着老王,并且皇帝老丈人也从宫里头调了些禁军,充当他的护卫。
人不多,拢共两三百人,这么点人上了战场起不到什么作用,但如果遭遇了危机,掩护他撤离还是够用的.吧?
路面坑坑洼洼的,夏源被颠的难受,再也睡不下去了,睁开眼睛抬起头,“伯安,这会儿到哪了?”
见恩师还没死,王守仁心里松了口气,答道:“恩师,眼下已是到了登州府境内了,离威海卫想来还有数十里,不日便能到达。”
闻言,夏源像是把透支的全补了起来,感觉生活一下子便有了盼头,豁然从车上坐起来,激动的湿了眼眶,“快到了,终于快到了,再不到我就要死路上了。”
王守仁道:“恩师,若不然恩师还是骑马吧,路面颠簸,坐在骡车上难免遭罪。”
夏源摆手,“不骑马,骡车遭罪是遭罪,但比骑马好,骑马磨得屁股疼,你整天骑在马上,屁股疼不疼?”
夏源突如其来的这么一问,王守仁还真是愣了一下,但仍是诚实的回道:“学生有些.疼。”
“那就是了,所以别骑马,骑马不仅屁股疼,还容易得痔疮。”
说着,夏源往旁边挪挪,拍了拍腾出来的空位,“你要不也到车上来坐?”
“谢过恩师好意,但学生还是不坐了,学生觉得自己应当可幸免于难。”
见他不坐,夏源也不强求,只是道:“李阁老知道吧?他当年也跟你想的一样。”
王守仁微微皱眉,还没理清这两者有什么关系,侧后方忽的传来隐隐的马蹄声,接着呼啸着奔袭了过去。
两人扭头去瞧,夏源甚至在车上站起了身子,只见远处影影绰绰的能看到有一支骑兵奔袭而过,粗略估计大约有上百人左右。
上万名的士卒,行军的阵线很长,也不是没有骑兵,但都处在队伍的前面,中间是他们这运送辎重的车队,后头则是步兵。
这队骑兵是从哪儿窜出来的?
目送着那支骑兵远去,直到再也瞧不见身影,夏源才把目光收回来,“伯安,你说这帮人是做什么的?”
“学生不知,看方向是可能是从京师来的,许是传令兵。”
虽然这支骑兵挺突兀的,是不是传令兵也不一定,但夏源也没过多关注,又坐了回去,他这辆骡车上装着的是军粮,靠在上面还算舒服,起码比靠在火炮上舒服的多,除了颠得慌。
靠在粮袋上一点都不惬意的吁了口气,夏源闭上眼睛刚想看看能不能再睡会儿,最好一觉睡醒,就能抵达威海卫。
然而马蹄声又传了过来,只是这次不是从侧后方,而是从侧前方。
并且越来越近,明显是刚才那支呼啸而过的骑兵又折返了回来。
这次夏源本来不想理会,但隐隐听到似乎还有呼喊声,“昌德侯何在!”
“昌德侯何在!”
“昌德侯何在!”
“.”
“恩师,是在叫你。”
“我知道。”夏源从骡车上又站起来,举目眺望,呼喊声果然是从那支骑兵口中发出来的,只是人数比方才少了将近一半,只剩下数十人,此时正在运粮队的外围来来回回的迂回奔腾,所有人的嘴里大声的呼喊着:昌德侯何在!
夏源扬起胳膊,一边挥着,一边扭头道:“喊,都喊,告诉他们昌德侯在这。”
闻言,周遭的数百护卫赶紧一道喊道:“昌德侯在这!”
数百人的声音传出去好远,那支骑兵明显是听到了,呼喊声消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工夫,几名未曾着甲,只是身穿劲装的人走了进来。
到了跟前,几人便对着夏源抱拳行礼,为首的那人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看着不是很壮硕,倒是显得精瘦,开口道:“在下锦衣卫同知石文义,见过昌德侯当面。”
听到这个自我介绍,夏源怔了一下,锦衣卫同知,锦衣卫里的二把手,平时里都是坐镇京师的,这人不在京师待着,跑到这里干嘛。
而且看这一脸的风尘与疲惫,似乎还是急匆匆的赶过来,昼夜不停,都没怎么休息。
心里想着,他也抱拳还礼,“石同知不必多礼,不知你们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石文义闻言又是一拱手,“还请昌德侯借一步说话。”
说着,他又从怀里掏出一道腰牌,“这是在下的腰牌,昌德侯若是不放心的话,请验看。”
这阵仗更是让夏源搞不懂了,他低头瞧了一眼那腰牌,又把目光挪开,旋即从骡车上下来,和这个名叫石文义,但长得却不怎么文艺的锦衣卫同知走到一旁。
“这里到处都是人,就这人还能少些,石同知有事就说吧,实在不行你就跟我说悄悄话,但你别离得太近,我怕旁人误会。”
石文义倒没凑到他耳边说什么悄悄话,而是压低了声音,一开口便是王炸。
“太子殿下失踪了,不知昌德侯这里可曾见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