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夏源觉得便是问出来了,又能怎样,何况这个事其实都没必要问。
刘大夏是天顺八年的进士,而成化三年,距离他中进士不过三四年而已。
那个时候的刘大夏初入官场,还很年轻,应当还没被官场浸染,应当有着那颗为国为民之心。
为什么说为国为民?
因为郑和下西洋是彻头彻尾的劳民伤财,要说好处,向他国炫耀了国力,开辟了航线,提高了大明的造船水准,增添了华夏对海洋的认知。
但是弊端更多,既没有开展海外贸易,将别国当做大明商品的倾销地,从而赚取财富。
拥有了一支天下无敌的舰队,也没有通过武力去掠夺他国。
甚至还像个踏马的傻哔,每到一个番邦小国就是大笔的真金白银赏赐下去,可以说,郑和的下西洋就是个亏本买卖。
亏到姥姥家了。
每一次出航都是数百万两银子的花销,得到的,无非一些所谓的虚名,所谓的友谊。
这个友谊那是真友谊,谁不想和成天送银子的傻逼当朋友?
便是那些小国来朝贡时,随便划拉点土特产,就能从大明朝带走大批的财富。
不然那些小国不远万里,不辞辛苦的跑过来朝贡,是图什么?
不就是图大明朝廷明明是个强盛无匹的帝国,可这个帝国却跟个智障一样?
随便送点鸡零狗碎,得到的回赠就是绢布丝绸,金银宝货。
要不是这样,谁愿意来,我在家里头躺着,等着你开着舰队给我送银子来多好?
郑和的七下西洋无论被怎么标榜,无论算是怎样的丰功伟业,都难以掩盖其中的荒诞可笑。
一支支出航的舰队耀武扬威的航行在海面上,给那些番邦小国送去赏赐的背后,是一个个被吸干精血的大明百姓。
下西洋劳民伤财,这是人所共识。
因此后面的大臣对此事总是反对的,而成化帝欲开海禁,欲要重下西洋,就是想再行劳民伤财之事。
当时刘大夏烧了海图,烧了造船图,不论是出于为国为民的公心,还是想谋取名声的私心,总归是成功阻止了此事。
可今时不同往日,海图没了,造船图没了,若想再行下西洋之事,就要重头起步,重新摸索。
这其中,又要付出多少时间精力,耗费多少的钱粮。
下达了逮捕刘大夏的诏命,弘治皇帝的怒火像是找到一个宣泄口,被宣泄出去了一些,见状,夏源才硬着头皮道:“陛下,如今没有了造船图,没有了海图,但臣觉得这西洋仍是要下的”
话一出口,朱佑樘便倏而转向他,“朕未说不下。”
“朕也知晓这下西洋是何等之重,如今没有海图,没有造船的文料,没有前人的经验予以借鉴,但这下西洋关乎我朝千秋大计,仍是要下。”
“当年先祖太宗文皇帝能下西洋,朕也可下,前人能从无到有的下西洋,今人亦未尝不可。”
听到这番雄心壮志,夏源放心了,他急匆匆的跑到宫里就是为了此事,生怕弘治皇帝听说没有了海图,没有了造船图,从而放弃了下西洋的事宜。
只要别因此消弭了下西洋的念头,一切都有的谈。
马文升心下暗自叹息,陛下还是对这海洋之事想的太过简单了,他虽是河南人,却在福建担任过按察使。
福建是靠海的省份,他对这海上之事还算是知道一些。
大海是无比可怕的,有时刮起风来,天地为之变色,海上的浪头百丈之高,在这样的伟力面前,无论多少人都是不够瞧的。
而且还有什么季风,海啸之说。
那些被烧毁的航海文料之中,不止有造船图,航海图,还有海上的资料。
汪洋之中,若是遇到风浪,如何应对,行驶海上,如何通过看天象来判断是否有大浪,海上什么季节风浪会大,什么季节风浪会小,在海上,如何补充淡水,一望无垠的大海上,又如何辨别方向。
这些都是有详细的资料记载的,是前人用人命摸索出来的记载。
可如今没了这些,又要拿多少人命去填,又要耗费多久时间,他们这一代人,能看到舰队扬帆起航,能看到出航的船队携带着粮种返航归来吗?
说实话,马文升这个兵部尚书已对下西洋之事提不起多少信心了,甚至打起了退堂鼓。
而这时,夏源又说起了此次的第二个来意,“陛下,臣觉得刘大夏说不定没有烧这航海的文料,刘大夏彼时入朝为官也有了几年,他肯定是知道这朝廷规矩的。
他当时是兵部职方司主事,职责便是看管舆图档案,若是当真烧了海图,先帝不予追究便罢,若是追究,他定是要被问罪,甚至是要被问斩的。”
“臣觉得刘大夏许是没有烧,或者说他声称的烧了只是托词,海图说不定被他给藏起来了,若是先帝当时追究的话,他还可将其再拿出来,这样可将罪责降到最低,如此才算是有备无患。”
夏源说的这些,也不全是他自个儿的猜测,事实上,关于刘大夏是否烧了海图,在后世就一直有所争论。
两方都有各自的证据,一个是若是没烧,那海图资料为何销声匿迹,另一个则声称,若是烧了,明朝后期的武备志里又怎么会出现关于郑和海图的相关风貌记载。
总归各自说得都有理。
但通过逻辑层面去讲,四十年前,刘大夏就算要阻止此事,完全不必一把火付之一炬,只消藏起来,再宣称被他烧了,目的也就达到了。
再加上刘大夏的脑子没有什么问题,虽然去年的时候,夏源逮着机会就说刘大夏有脑残之症,但这完全属于是人身攻击。
弘治皇帝听完这番话,不免觉得有道理,眼中又燃起了希望。
马文升一听也觉得有理,刘大夏的目的又不是要烧那些航海的资料,而是阻止先帝下西洋的念头。
如此想着,他的身子都挺直了一些,“陛下,若是那些海图以及文料仍得以幸存,只是被他藏起来,那真是我大明之幸也。”
夏源接言道:“如今只需去问一问便好,问刘大夏当年到底有没有烧这些有关航海的资料,若是没烧,又将这些资料给藏在了何处。”
“当然,臣觉得为防止刘大夏又跟几十年前一样犯脾气,还是在诏狱里问比较妥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