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在立威,还是在平叛,此事无论怎么说,诛杀的都是三品大员的亲眷。
弘治皇帝已经可以预见到这个消息传至朝堂,将会引发什么动荡。
何况,罪名是造反,但又不是真真切切的造反,王守仁的一应处置看似没有问题,让人挑不出差错。
但究其背后原因,乃是隐田,此事可大可小,而按照如今来看,这天下官员不敢说全部,但绝对有不少都牵涉了隐田一事,若一个两个,可杀!
但人一多,那就必须要从轻处理,甚至不予处置。
而今以造反的罪名诛杀了数十人,是王守仁在用人命立威。
退一万步来说,法外不外乎人情。
三品大员即便是犯了什么罪,只要不是谋逆,基本上也只是罢官夺职,不至于祸及家人,即便祸及家人,亲眷也是能幸免的。
可现在,家人亲眷尽皆被诛杀。
而且若按朝廷以往,当是先将犯官论罪,然后再看是否要连坐。
但这位副都御使,家人都死绝了,他自个儿此时却仍是在都察院好端端的待着,仍不知道此等噩耗,等知道了之后呢?
难道给冠上一个造反的罪名,家人涉及谋反,所以官员连坐。
且不说这等事能不能做,即便做了,便是将此事又推向一个新的浪潮。
因此,如何平息此事,如何善后,就成了现下最紧要的事情。
箫敬在旁边应道:“皇爷,您是否是过虑了?奴婢以为,既然这罪名有理有据,届时朝臣即便对此有所不忿,当会引不起太大的波折,即便是有所波折,也当能稳住”
“此事若是处理不甚,便是巨浪滔天,你以为没有波折?”
“那不若将这刘希尧也冠上造反”
说着说着,箫敬的话说不下去了,他似乎也预感到了这样的处理会引发什么,而他与弘治皇帝相伴这么多年,对皇爷最是了解,皇爷这个人的性子一个字,稳健。
很快,接到传召的夏源便赶了过来,刚踏进乾清宫的暖阁,便敏锐的觉得气氛好像有那么些凝重。
弘治皇帝一张脸沉着,将那封奏报递过去,“这里有一份昌平州的奏报,你且看看。”
看到皇帝那沉重的脸色,再结合昌平州这三个字,夏源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王守仁那货不会真死了吧?
他将那奏报接过,怀着沉重的心情开始看,等看到了先头的内容,心里委实是松了口气,还好,还好,王守仁没死。
自个儿也安全了。
若是王守仁死了,他都想不到王华会对自个儿做什么,画面太残忍,他都不敢想。
而等看到中间,夏源的身躯一震,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狗日的
胆子忒大了吧?
我特么是说过让你过去了狠一个,让伱杀人立威,你挑几个没什么背景的杀一杀不行吗?
你踏马的怎么杀了三品大员的家眷?
再往下看,还好,还好,程序上过得去,杀得有理有据。
一万多亩的隐田,他对这明朝官绅的尿性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倒也没觉得震惊。
基本操作。
但问题是,这事该怎么善后,此事一旦传到朝堂,就像是一颗石头丢进猪圈里,那帮大臣绝对会像打了鸡血一般,嗷嗷直叫唤。
等将这封奏报看罢,夏源看了看弘治皇帝的脸色,他拿不准皇上对此是什么态度。
“陛下,臣看完了。”
弘治皇帝嗯了一声,问道:“你有何感想?”
“臣的感想.”这个不好回答,夏源很谨慎,反问道:“陛下有何感想?”
“朕觉得此事办的倒是不错,既是变法,自是要果决狠辣。”
夏源心里有谱了,抱好领导的大腿,紧跟领导的步伐,领导说什么就是说什么,团结在领导的旗帜之下,这才是打工人的自我修养。
于是跟着道:“臣也觉得此事办的极好,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这一杀可谓是杀得那昌平州的官绅尽皆胆寒,这昌平州的试点成了,摊丁入亩必可畅通无阻的推行下去。”
“好一个打的一拳开,免得百拳来!”弘治皇帝高声称赞,旋即话锋又陡然一转,低声问道:“那你说此事该如何善后?”
“陛下担心的是那什么刘御史和百官对此事的反应?”
“等昌平州的消息传到京城,必然有一番轩然大波,很快就会有了”
这封奏报是昌平州的厂卫快马送过来的,而昌平离京师不过百多里,用不了几个时辰,京师的百官,甚至寻常百姓,市井小贩都会知晓此事。
这个时代消息闭塞,天下大多百姓都是守着那一亩三分地过活,对外界的事全然不知。
可京城百姓却是个例外,他们的消息出奇的灵通,甚至连宫里头发生的事儿都门清,谁也不晓得他们是通过什么渠道得知了这些杂七杂八的消息。
朝阳人民群众,恐怖如斯。
这事怎么处理,影响着京师百姓的此后的茶余谈资,民心民情是一定要重视的。
“臣觉得这事的善后,把那什么刘御史也以造反的罪名给处决了便是,立个典型,震慑百官。”
难怪这王守仁果决狠辣,原来源头在这,弘治皇帝想都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个答案,失声道:“你说将这刘希尧给处决了?”
“家人亲眷谋反,其本人如何能逍遥法外?何况他家人亲眷都死的差不多了,活着肯定也没什么意思,不如送到下面去和他的亲人团聚。”
“你这般处置不觉得欠妥当吗?”
见弘治皇帝如此发问,夏源只得暗暗摇头,还是太稳健。
他只得换个方式道:“陛下,王守仁诛杀那数十人,是因为其抗拒国策,聚众造乱,这是否是谋反?”
弘治皇帝似乎已经料到他要说什么,“此事自是谋反,可你也知道,这与真正的谋反不同,乃是”
“陛下,无论有什么不同,谋反就是谋反,不管旁人心里怎么想,这都是谋反,谋反乃是诛九族的大罪,如今只是灭了两族,已是算得上朝廷开恩了,既然这什么刘希尧的族人涉嫌谋反,那其本人必须一并处置,不然,这就不是谋反。”
这话说的有些绕,但夏源的核心思想只有一个,这件事必须定性为谋反。
不然就是在拆变法的台。
而若要定性为谋反,那刘希尧无论是什么身份,别说只是个副都御使,哪怕是都御史,哪怕是什么内阁大员,他只要不是皇帝,他都得死。
自古变法,就没有不流血牺牲者,为今变法,就先拿这刘御史开刀。
何况,家人亲眷都死的差不多了,再让他活着,天晓得这人会做出什么,万一报复社会什么的,不如送下去团圆,一家人整整齐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