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
代表着紧急议事的景阳钟响了足足九声,内阁六部的几位大佬当即放下手中的一切事务,火速赶往宫中。
而他们的一颗心尽皆往下沉着,他们能想到这钟声很可能来源于不久前的请陛见之事,但他们想不到此事竟上升到了敲景阳钟的程度,难道
背后有人指使?
每个人都闪过了这个念头,然后每个人又为这个念头吓了一跳,这种事谁敢指使?谁的胆子敢大到这个地步?
乾清宫的殿门大开着,还没进去,阵阵怒斥的咆哮声便从里头传了进来。
“反了!”
内阁六部九卿刚一踏入殿内,更是一声极大的咆哮声传了出来,从暖阁的方向传来的。
众人心下尽皆一颤,忙不迭的在这大殿中跪倒,而后望着那暖阁的方向,每个人的脸色都阴晴不定。
陛下的反应这般大,这明摆着必有人指使。
可这个指使的人又会是谁?
“陛下息怒,如今还未查清,不一定真有预谋,真有人指使,此事还未查清楚。”
“还未查清?”弘治皇帝泛着冷意的声音响了起来,“如今那数百书生士子都敢跑到朕的皇城之下叫嚣,国朝迄今一百四十载,何曾有过这等之事?何曾有过这等士子作乱,敢于欺天之事,你告诉朕,此事还需查吗!”
说着,他的目光又倏然转向一旁,“箫敬,你来说,这背后到底有没有人指使?”
“皇爷,奴婢不敢说。”
“朕让你说你便说!”弘治皇帝又咆哮起来了。
“奴婢,奴婢觉得这背后应当是有的,不然那数百士子何以胆子大到这种地步,奴婢,奴婢万死!”
“背后指使的人是谁?”
箫敬一张脸苦着,咱这个戏份是不是有些多,但又不敢不答,只得道:“这个,奴婢不清楚,还需彻查”
“夏源。”
“臣在。”
朱佑樘望着他,一张脸上带着压抑的怒火,“他们是冲着你来的,你方才还与那帮读书人有过接触,你告诉朕,这背后的主使是谁?”
夏源把脑袋磕在地上,“臣不清楚,但臣只愿陛下暂收雷霆之怒,先将此事查清楚,臣还是那句话,不一定有人指使,这背后也不一定有什么预谋。”
他的话一字一字的传出暖阁,跪在殿中的那些官员一个个从惊惶中露出了些许的感动之色,目光里似乎盼着皇帝能因此言收回这雷霆的怒火。
而弘治皇帝却是更加震怒了,“又是不一定,你还看不出吗!这帮人明面上是冲着你,实则却是冲着朕,两则新政触及到了这朝中某些人的利益,等不及要跳出来了
不,这朝中的臣子都等着,都盼着有这么个机会,从而联合起来借机发难,逼朕收回新政,甚至是逼朕退位!”
朱佑樘最开始还只是详装发怒,但说着说着却是真怒了,将内心中对于此事的担忧,将这些年积压的隐忍不满一股脑的全爆发出来,他脸上冷笑连连,
“好啊,好的很啊,朕履极十数载,竟不知这朝中的衮衮诸公对朕这么的不满,好,好得很,朕竟是对此丝毫不知!”
夏源将脑袋伏在地上,在心里为弘治皇帝的演技拼命点赞,这哪是皇帝,分明是影帝。
而暖阁外的衮衮诸公听到这番话,一个个全惊愕在那里,随即动作整齐划一的全都叩首于地,心中都尽皆感到惊惧和恐慌,甚至是绝望,都预感到天崩地裂就在顷刻须臾之间。
每个人的脸上带着苦涩和惶恐,他们委实没想到,一场书生士子的请陛见,落在陛下眼中,竟到了这种地步。
逼皇帝退位。
这是造反啊。
片刻之后,内阁首辅刘健率先挺直了身子,他准备进到暖阁直面君父,他知道若是这个时候进去,很可能会被暴怒的皇帝给扣上背后主使的帽子。
但身为内阁首辅,他必须要站出来,一场祸及整个官场,乃至是整个大明的地震已在肘腋之间。
若是再让局势恶化下去,只怕这场风波浪潮会一发不可收拾。
其余的官员似乎知道了这位首辅大人要做什么,有的人动动嘴唇,有的人也直起身子,但却是尽皆无言。
这个时候没有人比刘公这位内阁首辅更适合进去。
刘健站起身子,回头深望着这些同僚,这些同僚也在望着他,带着恳求和期盼,刘健微微颔首,随即再不迟疑,提起了袍服下摆走到暖阁门口,接着跪倒在地。
“启奏陛下,臣内阁首辅刘健有本陈奏!”
老迈且不失中气的声音传到暖阁之内,弘治皇帝一连说了几个好字,指着暖阁的门口对着夏源和箫敬二人说道:“看见没有,幕后主使来了!箫敬!”
“奴婢在。”
“宣他进来。”
箫敬跪着没动弹,扭头喊道:“请刘阁老进来!”
短短几句话,刘健的一颗心便迅速往下沉着,不提那幕后主使四字,便是这种明明就隔着十数米之近,皇帝不亲自动口,却让贴身太监传话宣他进来,似乎就代表着很大的含义。
这很可能代表他已经失去了皇帝的信任,已在皇帝心中,扣上了这幕后主使的帽子。
刘健不知是不是自己因为忧虑而多心,还是确实如此,他没有时间细想,只是闭了闭眼睛,心里悠悠的一声叹息,紧接着便从地上站起,然后走到暖阁之中,旋即在离弘治皇帝三尺有余的地方再次跪倒。
俯身叩首:“臣刘健参见陛下,圣躬安。”
弘治皇帝一张脸绷着,但目光中却带着冷笑,“到这个时候,朕的内阁首辅大臣还向朕问安,朕告诉你,朕心委实难安!”
“臣万死!”
“万死?刘阁老,朕自问这些年待你不薄吧?”
“回奏陛下,陛下这些年待臣极好,陛下登基之初,便提拔臣为礼部侍郎,进入内阁。弘治四年,又加武英殿大学士,加太子太保衔,弘治十一年,又提拔至内阁首辅大臣,臣如今添居此位,皆赖陛下恩泽。”
“那刘阁老可曾觉得朕有何亏待你之处,一并说出来,让朕听听。”
“回陛下,没有。”
“没有?”
刘健深吸口气,大声重复道:“回奏陛下的话,陛下这些年对臣没有任何的亏待之处,臣也从未感到有何处陛下对臣亏待,常言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但陛下对臣,尽是雨露,从无半点雷霆!”
“好!”
弘治皇帝拍手叫好,欠着身子紧盯着他:“既然没有,那你告诉朕,你是因何对朕不满,又是因何指使那数百士子前来请陛见,行这逼宫一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