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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二章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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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家三口,进了这诏狱,出来时被抬着两个,一个已经生了蛆虫,一个或许下一秒就要咽气。

    唯一还能动弹的赵富贵,已是不成人形,走路需要人架着,在夏源尘封的记忆中,这位赵财主永远是油光满面,身宽体胖,很好的诠释了一个乡下财主的富态形象。

    但现在却没有了曾经的富态,整个人如同跑气的气球,已经干瘪了下去,眼窝深陷,形如枯槁,恰如一具行尸走肉。

    现在喝着粥,又像是一只病中饿鬼,这里是诏狱的衙房,是镇守诏狱的锦衣千户办公的地方,像这样的地方,赵富贵只有害怕,可现在他的眼中只剩下了米粥。

    小米粥,上好的粟米,满满的一个瓷盆,上面飘着一层油光,他没有用旁边的小碗儿,而是拿着勺子在那盆里舀着喝。

    喝的很贪婪,呼噜之声不绝于耳。

    旁边站着的几个锦衣卫都不忍直视,皱眉眯眼露出地铁老人的表情。

    实在不是他们少见多怪,而是哪怕从诏狱里放出来的犯人,哪个享受过这等待遇。

    坐在千户大人的值房里喝粥,还喝的如此旁若无人。

    若是那些官员进了诏狱,有幸被放出来,还官复原职,那外头也是有八抬大轿等着,一出来就坐上轿子离开,绝不会在这诏狱的衙门多停留一秒,晦气!

    “卑下见过大人!”

    瞧见夏源从门外进来,几名锦衣卫赶忙单膝跪地,抱拳行礼。

    他们或许不晓得夏源是什么官职,甚至都不晓得姓甚名谁,但在这等级森严的大明王朝,他们认得那件麒麟服,这是天子赐服,更何况这位大人还带着皇帝的谕令。

    这就由不得他们不重视了,毕竟锦衣卫乃天子亲军。

    赵富贵也停下了喝粥的动作,小心翼翼的瞧着他,身姿挺拔,阳刚俊朗,带着凛然不可犯的气势。

    不得不承认,这种华夏衣冠对颜值和气质都有加成,就是上厕所时太麻烦。

    而权势是靠衬托出来的,比如夏源迈步一进来,那些高高在上的锦衣卫全都抱拳行礼,那气势嗖的一下就上去了。

    有锦衣卫搬来一把太师椅,“大人您坐。”

    这个椅子放的很有眼力见,放椅子的位置离着赵富贵不远也不近,近了容易闻到那股子臭味,远了说话不方便。

    “你们都出去吧,把门关上,顺道和你们的千户大人说一声,本官还得借他的值房再用一会儿。”

    “是。”

    又是抱拳拱手,几名站在房中的锦衣卫才退了出去,顺道关上的值房的几扇大门。

    看到那一扇扇大门被关上,夏源这才在椅子上坐下,从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沉声道:“我已命人将婶子装殓进了棺材,赵月茹也安排了大夫医治,但能否救活却是两说。”

    “世叔,还请有个心理准备。”

    赵富贵那张脸黢黑,很脏,胡须打着绺,上面还沾染着小米粒,分不清五官在哪儿,但两行浊泪流淌出来,却是知晓了眼睛的位置。

    喑喑的哭,没有多大的声响,只是哭,透着撕心裂肺,透着悲怆。

    夏源沉默的看着,不言不语。

    两世为人,身为志愿者赶赴灾区救援,身为朝廷官员前往灾区赈灾。他见过无数的生离死别,见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

    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却还是心有戚戚然。

    他想起了那对母女,一个已是无法去看,辨认不出长什么样子,另一个也是濒临死亡。

    那张曾经清丽的脸蛋,早就成了脏臭,这对母女尖酸刻薄,有这样的下场是咎由自取吗?

    或许吧。

    只能说天意弄人,尖酸刻薄使错了对象。

    这本就是个一层压一层,逐个压下来,构成一个层层等级的世界。

    被压在下面的,只能莫欺少年穷,莫欺中年穷,莫欺老年穷,死者为大。

    这才是常态。

    能翻身的少之又少,像小荠子那般一下子越过无数层阶级,站在最顶端的又能有几人?

    世事无常。

    赵富贵能活下来,是由于这些年囤积的脂肪救了他,还是由于他比较厚道,这谁又能说得清。

    夏源用手摩挲着椅子的扶手,等到赵富贵的哭声渐止,他才开口道:“世叔如今不过三十多岁,再续个弦,许是能再要一个。若是不成,便过继个子侄传承香火吧,其余的还请.”

    节哀顺变这种话太单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他没有立场说这句话,便咽了回去。

    “谢大人宽慰”

    “嗯”

    沉默持续着,过了许久,赵富贵才终于嘶哑的问道:“大人,可否告之小人,小人当初是犯了何罪?”

    夏源垂下眼睑,“不知道。”

    赵富贵径直跪倒在地,“求大人告之。”

    两个多月前,阵阵马蹄声响彻在村落之中,无数名身穿青绿锦绣服的锦衣卫,连同东厂番子冲进家中。

    他至今不晓得是犯了何罪,所以才有此一难,一场牢狱之灾,妻子没了,便连女儿也要没了。

    他想知道个因由。

    夏源依然是相同的回答,“不知道。”

    “小人妻女已是罹难,小人不求别的,只想求一个原由。求大人念在你我两家曾是世交的份上,告之小人。如此,小人便是死也瞑目了!”

    赵富贵将头重重的磕在地上,锦衣卫,诏狱,如此大的阵仗,他不知道是触犯了何人,但他知道这个人一定是手眼通天。

    他只是个乡下财主,又如何能与这等天上的人物扯上关系。

    若说有,只有这个曾经的世侄。

    两家是有骗婚这样的过节,但他不相信能做到如此决绝的地步,可他只能往这里猜测。

    夏源抓紧了座椅的扶手,连问三次,这分明是在问是不是自己做的。

    过了一阵,那抓紧的扶手又被他渐渐松开,沉声道,

    “当初我叔父去伱家时,早已说的清楚,你我两家斩断情谊,从此互不往来,再无瓜葛。我如今叫你一声世叔,并非其他,而是念在亡父的情面上。

    如今看在亡父的情面上,我再唤你一声世叔,非是我不愿告诉你,而是世叔即便知晓了又能如何,不知晓才是福分。

    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可你家所触犯的却是真正的权门高祚。

    有今日之祸,全在令妻和令媛太过尖酸刻薄之故。世叔回去之后,若要续弦,还请寻个贤良淑慧之人。

    但若是世叔问我这权门高祚是何人,又是何身份。我依然是那句,不知道。”

    赵富贵抬起头来,仰望着这个曾经的世侄,如今高高在上的大人,眼中又有泪水涌出,但却又收了回去,此时也终于放弃了再问,只是重重的叩首道:“赵富贵叩谢大人救命之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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