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弘治皇帝的脸色倒是很平静,但那眼底深处分明带着忧虑和后怕,古人对这种天崩地裂之事,历来带着一种本能的恐惧。
因为这种事不可预知,更不可控。
原本他还沉浸在松快和欢愉中,美滋滋的,地宫几处塌陷,那放置棺椁的后殿棺床倾覆,地陷大坑,里头隐隐有河流声。
很明显是棺椁掉入了河流之中,一瞬间,所有不可能的事情都得到了解释。
朱佑樘终于得到了那个想要的答案。
可一场规模很小的地震,却把他从这种情绪抽离出来,开始思虑起另一件事,若是京师当真地震频发,若是哪天来场大的
这京师顺天府是整个大明帝国的中枢,这里有着皇帝,有着太子,有着整个朝廷,若是一场地崩引得此地倾覆,那大明顷刻之间便有亡国之危。
他甚至想到了迁都。
可他却不知晓迁到何处,或者说迁都一事干系太大,弘治皇帝即便是想迁,那也要先过朝臣的那一关。
“陛下,臣说的地震频发指的并不是京师的城区之内,而是京师周边,这京城虽说也处于华北地震区之中,但却属于相对平静的一块区域。”
“华北地震区?”
“就是华北平原.”
话一出口,夏源又意识到弘治皇帝也不晓得华北平原是个什么,转而道:“就是太行山脉,燕山山脉,还有伏牛山,大别山这些山脉所围拢的平原。”
弘治皇帝陷入沉吟,脑中浮现出挂在宫中的舆图,再进行一对照,很快就明白了他说的这一片地域指的是什么,而后问道:“你还给这平原起了个名字?”
“呃,这不是臣起的。”
“起便起吧,朕又不曾怪你,何况华北平原这名字华夏之北,倒是也起得贴切。”
说到这,朱佑樘话锋一顿,也没再接着这个话题,转而道:“你且接着往下说。”
“噢。”夏源应了一声,又接着道:“臣刚才说这京师城区相对平静,是由于石井山下面有断层,这个断层在地下形成了一条深深的地堑,这个地堑又刚好贯穿了整个京师城区。
嗯……京师周边的几个州县几乎都存在断裂带。
断裂带简单来说,就是造成地震的原因之一,几条断裂带的存在,使得京师周边地震频发。
而京师城区的这条地堑却可以很好的将能量释放出去,因此京师城区很安全。”
“.”
弘治皇帝陷入沉默,这些话他没怎么听懂,过了片刻,他问道:“这地堑可是龙脉之意?”
“陛下您要这么说那也对,正是龙脉。”
将这条地堑形容成龙脉其实也挺合适,而且石井山是什么地方,那里是太行山的余脉,那里头还有座八宝之山。
在后世绝对鼎鼎大名,许是真有龙气龙脉。
得到肯定的回答,弘治皇帝又不知道在思量什么,稍时才道:
“从前朕对这龙脉之说多有不信,一国之运岂是缥缈虚无的龙脉可庇护的?如今听居正这般一说,朕方才晓得这龙脉竟还可做这般解释。
也似是知晓了当年太宗皇帝为何要定都于此,这京城的选址怕是也有其深意。”
听到居正二字,夏源的脸颊就不由抽了抽,这个居正实在是让他有些不适应。
而且朱棣把帝都定在这,好像不是看准了龙脉,应该是充当着战略意义,还有这里是他的大本营。
但也说不定真跟这地堑有关系。
谁知道呢。
不过很可惜,地震小能把能量释放出去,地震若是太大那就没招了。
从古至今,在文献记载中,京师城区发生过七次地震,这个次数已经很少了,毕竟这可是上千年的时间跨度,但这些地震全是规模较大的那种。
“不过经伱这般一说,朕倒是安心许多,可这京师周边却又地震频发,就像方才那次地震,朕到现在依然是心有余悸。”
“这个陛下倒是不用怎么担心,这京师周边的地震几乎都是规模很小的,不会太大,甚至都感应不出来,而且”
说到这,夏源停顿下来,过了一会儿才闷声道:“而且方才应当不是西金山附近的地震。”
“不是西金山又当是何处?”
“臣觉得嗯,可能是其余省份,而且西金山有明显震感,说明规模会很大,臣请陛下早做准备,及时抽调人手,并开始预备一应赈灾之物。”
他这一说,旁边的箫敬一时呆怔下来,通过轿窗看一眼弘治皇帝的脸色,赶忙开口道:
“夏师傅,咱刚才还在心里头夸您呢,夸您学识通天,讲的那些咱都听不明白,可您现在说的这是什么,这地震怎么可能是别处而来,若是真的,那地震又该是多大,这岂不是地崩.”
“对,就是地崩,应当还波及了其余好几个省份,陛下,请一定要早做准备,预备赈灾之物,时间就是生.”
“夏师傅,您可别说了,咱求您了.”
箫敬一张老脸绿的像秋天里菠菜,这怎么还越说越来劲,一个省份就能让朝廷焦头烂额,竟然从他嘴里还蹦出好几个。
这人看着浓眉大眼的,怎么是个乌鸦嘴?
他又紧张的去看弘治皇帝的脸色,朱佑樘此时的一张脸也沉了下来。
夏源不理这个老太监,若是濮州当真地崩,须得及时救灾,早一点有人赶过去,便能多救一些人。
对于地震,他上辈子的小姨在川地的都江堰读大学时,便是死于零八年的那场大地震。
那时他年纪还小,但却对这位小姨的印象很深,高中三年,为了上学方便,这位小姨便是住在他的家里,说是小姨,对他来说更像是姐姐。
从此事之后,夏源对地震有着一种别样的观感,这是夺走自己亲人的罪魁祸首。
一直沉默不语的弘治皇帝终于开口:“夏卿家就这般肯定?朕倒觉得未必,亦是不可能,卿必是多虑了先前那只是京师周边的小地震而已,你方才可是还说这京师周边地震频发。”
“陛下,臣是这样说的没错,可凡事总有个万一”
朱佑樘的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尽量语气平淡的摆手,“好了,此事休要再提,夏卿家你上前头去吧,莫要在这里造谣。”
“这不是造谣,臣真的觉得”
“去,到前头去!”
“噢。”
见皇上的语气严厉,夏源本能的就噢了一声,然后就见那掀开的轿帘也被放了下来,明显是不打算再搭理自己。
可这事.
他这会儿就忽然理解了电视里那些孤胆忠臣的感觉,明明一心为国,却不被理解。
看着那拉上的轿帘,夏源一咬牙又伸手给掀开,
朱佑樘见这货居然敢掀自己的轿帘,一时间都有些发懵,随即反应过来,于是便伸手去拽。
夏源紧紧攥住和皇帝较劲儿,嘴里接着道:
“陛下,臣以为朝廷还是应当赶紧准备赈灾之事,并及时动员起来,哪怕最后没有地崩,也可将其当成一场演习。
或者先派人手出京,往西边去,往河南往中原的方向而去,这一路上先探询一番,刚才那地震臣觉得是从”
弘治皇帝使出了浑身的力气,一双手的骨节都有些发白,但根本拽不动那轿帘,终于是怒了,“来人,将夏源给朕赶到前头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