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日讲还有些内容,比较接地气,比较有营养的话,那这月讲就属于是纯粹的形式主义,推迟或是延后,众位大臣以及翰林心里都没当回事。
倒是那寿宁侯府遭劫一事,更让他们感兴趣。
有不少人甚至在心里默默为那伙劫匪点了个赞。
早就瞧张家这两个货不顺眼了,一封封弹劾的奏疏递上去,只如石沉大海,得不到半点的回音。
没想到昨夜竟有劫匪夜袭,可谓是天降正义,真是出了口恶气。
众人心思各异,不露声色从文华殿中鱼贯而出,跟着人群往外走的夏源也面无表情,但总感觉这事儿怎么想怎么蹊跷。
而且很莫名的,他觉得这事和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太子逃不开干系。
昨天上午拍桌子瞪眼,对着那两个货色骂骂咧咧,半夜人家里头就遭了劫匪。
世上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一路出了文华殿建筑群的宫门,众人也纷纷散去,去值房的去值房,回衙门的回衙门,李廷相跟夏源道了个别,随着大部队回翰林院接着抄书。
而夏源则跟在杨廷和等人的后头往詹事府的方向走,走着走着,后面传来踏踏的脚步声,众人回头一看,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太子追了上来。
詹事府的一众官员纷纷停下脚步,先是对着朱厚照见礼,随后杨廷和劝谏道:“殿下,身为国之储君,应当缓步慢行,决不可疾步奔跑,此举委实轻佻,有失体面。”
“杨师傅说的是,本宫晓得了。”
朱厚照连连点头,对这个杨师傅,他还是敬畏的,原因就在于这位师傅喜欢打小报告,以前就没少告自己的刁状。
就在这时,弘治皇帝的銮驾行进而来,几人不敢怠慢,连忙又再次上前行礼。
朱佑樘一脸困倦的坐在銮驾上头,撑起精神喊了句平身,而后看向朱厚照训斥道,“在宫中奔跑成何体统,竟是一点礼仪都不顾,随朕过来,去给你的母后问安,顺道看望一下你的那两个舅舅。”
说着,他又是看向夏源,语气缓和下来,问道:“夏卿家昨日”
话说一半,朱佑樘不太清醒的脑子似是反应过来,看到了还有杨廷和等人在场,又是顿住,转而道:“罢了,你也随着一道来吧。”
弘治皇帝的銮驾行进在前,朱厚照和夏源自然是落在后头。
夏源时不时的扭头瞅他一眼,最后压着声音,极小声的问道:“昨晚那伙劫匪和伱没关系吧?”
闻言,朱厚照的眼睛瞬间睁大,也压着声音道:“怎么会,本宫堂堂太子,怎么会和那伙劫匪扯上关系,师傅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
夏源发誓,若不是这货是个太子,他真的想掐死这个狗东西。
一路上默然无语,等到了坤宁宫,还没进去,就听到坤宁宫的正殿里传来阵阵带着哭腔的声音,“阿姐,我们不回去,家里头不安全”
等跟着弘治皇帝进入正殿,夏源便看到一个身着宫装的女子站在殿中,脚边还跪着两个人。
没有了隔帘的遮挡,夏源总算是见到了皇后的样貌,长相自是极美,眉眼间还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亲近之感,只是此时板着张脸,全无上次见面时的雍容端庄。
只见张皇后又是恼怒又是嫌弃的呵斥道:“不过是家里遭了一伙蟊贼罢了,竟是将你们吓破了胆,如今连家都不敢回,真是教”
“那不是蟊贼,那是恶匪。”
“对,是恶匪,敢打人的恶匪。”
“你们.”张皇后显然气的厉害,看见太子和夏源进来,更是胸口一阵起伏,气的脸色发白,“滚,都滚回去,莫要在此丢人现眼!”
弘治皇帝脸色亦是不大好看,昨晚这两人闹腾半宿,他本以为怎么着也该闹腾够了,可没想到一进来又撞上两人哭哭啼啼,丢人现眼的一幕。
太子在场倒也罢了,可如今还有外臣在此。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现在算是扬.
不,这家丑早就扬出去了,朝中有不少人都知道这两个皇亲国戚是什么货色,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弹劾二人的奏疏,如今多一个人知晓又有何妨。
悠悠想着,朱佑樘心下叹息一声,对着两个小舅子道:“你们两个且起来回话,也莫要哭闹,朕自会派出宫中禁卫前去拱卫你二人家中宅邸,管不教昨晚上的那等事再次发生。”
听到这话,张家兄弟这才从地上爬起来,抹着眼泪嚷嚷着什么多派些人手,不然我们害怕之类的话。
对此,朱佑樘自是强撑着困意满口答应下来。
“.”
这是夏源头一次见到张家二兄弟,怎么说呢,很恶心,两个大男人说个话泪眼汪汪,哭哭啼啼,直让人觉得恶寒。
跟嚣张跋扈不沾边,分明就是两个怂包软蛋,还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
不过按照史书的记载来看,这两人说不定真的是智障。
弘治皇帝在的时候,再怎么招摇都无所谓,毕竟有张皇后的情分在,哪怕是戴皇帝的冠冕,调戏皇帝的宫女都不会被治罪。
朱厚照登基,虽说对这两个舅舅无比嫌弃,有好几次都气的想把这两个舅舅弄死,但再怎么说也是外甥,是亲戚,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母后的面子上还是忍了下来。
但等到了嘉靖朝,两人还这么跳,那就属实是取死有道了。
嘉靖皇帝是什么人,老奸巨猾,天性凉薄,一肚子的阴谋和算计,本就不是好相与的角色。
可这两个智障压根看不清形势和风向,结果又是被下狱又是被圈禁。
张皇后百般求情,哪怕是跪在嘉靖帝面前求情也无济于事,最后她前脚一死,后脚两个弟弟就被嘉靖帝给宰了。
后世许多学者研究嘉靖帝要杀这两人的原因,都百思不得其解,哪怕再是刻薄寡恩,曾经扶持你登基的太后都跪在你面前求情了,于情于理也该放过一马。
何况翻遍这对兄弟的记载,也没发现他们做过什么大奸大恶的事,更不是那种会威胁到嘉靖帝权力的人。
压根就没必要杀。
再者,嘉靖帝这么聪明,不会想不到杀了这两人会造成什么后果,指定会有人给他加上刻薄寡恩,薄情寡义等等的标签。
但他依然给两人杀了,甚至有种杀之而后快的感觉。
如今来看,很可能是被这两兄弟给恶心到了。
就跟苍蝇一般,嗡嗡嗡的飞,造不成什么伤害,但让人心里膈应。
朱厚照明显又被膈应到了,看着两人无比嫌恶的骂了一句什么。
声音不大,除开站在旁边的夏源,殿中的其余人都未曾听清,但却又听见了他所发出的声音,张皇后先是扭头,等看到朱厚照脸上的表情,随即眼中满是震惶和无措。
她知晓这个儿子对这两个舅舅不甚待见,但万万没想到竟是嫌恶至此,虽说不知道刚才骂的什么,但那种极度的不屑和厌恶完完全全的表露在脸上。
张皇后一时间心里悲从中来,“厚照,他们二人固然是不成器,但好歹是你的舅舅,是你的长辈,你,你怎可如此”
“真是把你惯坏了,对待长辈也敢如此,去,一旁跪着去!”朱佑樘忙是出言呵斥,算是把这页揭了过去。
朱厚照很不服气的哼了一声,默默的走到角落处一跪,还特意背着身子,面向墙壁,眼不见心不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