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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那日不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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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伏天,半夜也是凉爽的。

    窗户开着,有风进来。

    屋子正中放了一个陶盆,里边是隔壁邻居自己编的火绳,用火点燃并不会烧出明火,只会极缓慢的燃烧,也不会起火星,散发出草药香味儿。

    道人躺在凉席上,本该舒爽,无奈身上盖了一床三花猫。

    自打从北钦山回来,三花娘娘的捕鼠生意便又兴隆起来了。不过为了可持续捕鼠,也兼顾学习和休息,道人与她说好,还是如以前一样,每一家的耗子分成五天捉完,每捉完一家,休息两日,有事再请假。

    今日例行休假,但也不能完全放松。

    首先便是要用更多时间来学习,以维持自己天赋异禀的猫设。

    同时今日大暑,白日阳气极盛。

    晚上月亮也好,阴气也盛。

    三花娘娘同修阴阳灵力,白日晚上都要辛苦,吸取日月精华。

    到了深夜,修行结束,虽然很累,精神不佳,但因为平常在上夜班,三花猫其实很久都没睡着。在房中走来走去,在床上爬上又爬下,不停更换地点姿势,直到爬到道人肚子上,才终于睡着。

    此时蜷缩成一团,睡得正香。

    火绳驱蚊又安神,令猫儿也做了梦。

    梦里内容倒也简单。

    那是一年初秋。

    山下小镇,石拱小桥,河水潺潺,暗柳萧萧,她坐在桥头疑惑盯着远方,目光所及之处,一个年轻道人穿着还没有现在这么旧的旧道袍,恭恭敬敬的在一名钓叟竹篓里讨了两条小鱼,用柳枝儿穿着,提着回来,说是给她的聘礼。

    三花猫盯着他。

    就在这时,她感觉自己被什么人抱住,突然离地飞了起来。

    然后又放到地上。

    地上冰冰凉凉。

    跟席子一样。

    “?”

    席子?

    小镇小桥不见了,晨雾初散的天气也不见了,柳树没了鱼也没了,一切好像都归于黑暗,都不见了,自己和道人也不见了。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用爪子揉了揉,自己正蜷缩在席子上,黑漆马虎之间,那个道人从床上起来,正往楼下走。

    “唔……”

    三花猫又揉了揉眼睛。

    原来是在做梦啊。

    应该是自己在他肚皮上睡觉,他要起床,就把自己拿起来放在旁边了。

    想着时,道人已经走远。

    “唔?”

    三花猫迷迷糊糊的爬了起来。

    ……

    道人摸着黑走下楼。

    月光透窗来,也不算太黑。

    刚走到楼下,道人便察觉到不对。

    回头一看——

    一只迷迷糊糊的三花猫也跟着他一起从楼梯上下来,脚步虚浮,一看就很没精神。

    道人停下,她也停下。

    道人看她,她便也抬头看道人。

    “三花娘娘你干嘛?”

    “道士你干嘛?”

    “我上个茅房。”

    “哦……”

    “三花娘娘为什么要跟着我?”

    “快点吧……”

    三花猫眼睛都睁不开了,说话也迷迷糊糊的,却是劝解他:“三花娘娘要回去睡觉了。”

    “……”

    道人真是满脸无奈。

    上完茅厕,往回走去。

    猫儿却好似完全察觉不到他的无奈,一边犯困,一边跟随着他往回走,一边与他说话。

    “道士。”

    “嗯……”

    “今天是立秋吗?”

    “今天大暑。”

    “那还有多久才到立秋呢?”

    “之前和三花娘娘说过还有三十天,三花娘娘明知道三十天是多久。”道人的声音很柔和。

    “哦……”

    三花猫便不讲话了。

    作为一只天才猫,三十天是多久,自然是知道的,可是知道是知道,该问还是要问的。

    躺到床上,竹席一阵冰凉,填充着稻壳的枕头响起一阵悉悉的声音,谈不上软和,却也感觉十分舒适。

    三花猫没有再爬到他的肚皮上去,而是爬到他旁边,盯着他说:

    “道士。”

    “嗯……”

    “三花娘娘刚刚好像做了个梦。”

    “梦见了什么?”

    三花猫只偏头盯着他,好似比先前清醒了一点,黑夜中眼睛睁得很大,圆溜溜的,却不肯说话。

    道人转头向她投去疑惑的目光。

    深更半夜,借着窗外打起来的一缕月光的散射光,只能看见黑漆漆的一小团,而她依旧没有回答,只是与他对视。

    “三花娘娘不想讲吗?”

    “想讲!”

    “那讲吧。”

    “不讲!”

    “那就不讲。”

    “唔……”

    “睡吧。”

    “唔……”

    “明天咱们去画里转转怎样?”

    “哪个画里?”

    “还能是哪个画里?”

    “去画里!”

    “我一直想进去看看。”

    “哦……”

    “睡吧。”

    道人一翻身,便闭上了眼睛。

    猫儿则在黑夜中睁着眼睛,圆溜溜亮晶晶的,忍耐长夜对于猫来说,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次日,早晨。

    道人煮了一碗粥,两个鸡蛋。

    三花娘娘是个很好的蛋搭子,喜欢吃蛋黄,最适合宋游这种爱吃蛋白但不喜欢吃蛋黄的人,一人一猫一分,皆大欢喜。

    吃完早饭,将锅碗都收拾了,道人便带着猫到了二楼,站在那幅画前。

    面前的画仍和此前差距不大。

    近处地毯般的抽穗芦苇,中间一条小路,通向远方如天墙一般的苍山,山脚下的村庄与青烟,村庄与芦苇甸交接之处还有许多块状良田,规律得像是棋盘上的格子一样,青黄不一,但与初见已有了些变化。

    此外变化更大的,便是空中的大雁与地上的青牛了。

    这画上的内容似乎是合上再打开便更新一次,此外每日黄昏、无人注视时变化一次,有人看着,便不会有变化。

    值得一提的是,在画的顶上还挂了一个字帖。

    上边字迹不算好,也算工整。

    写的是:贼人断臂一年

    说来这几日又有几次江湖贼人来访。

    在城里他们不敢聚众闹事,那样禁军一来,谁也跑不掉。他们也不敢明着来找道人,便常常是在道人出门时或者深更半夜时来访,然而道人在画上施了好几重禁制与咒法,还请三花娘娘题了字,以提醒来窃画的贼人。

    若不听劝,擅自触碰,不仅取不走画伤不了纸,手臂还会不听使唤,所以很多江湖人来了后都匆忙逃去,跳窗时甚至落地都站不稳。

    这几日再来的人也渐渐少了。

    道人盯着画出神,即使过了这么久,其中灵韵玄妙依旧使他惊叹。

    不知进去又是什么模样。

    “走吧。”

    “走吧~”

    道人一句,猫儿一句。

    不见道人使用毛笔,只伸出手在画上轻轻一点,玄妙勾连,灵韵大盛,画上荡开几圈涟漪,似乎已不再是一幅画,而成了一扇门,一个窗口。

    “三花娘娘先吧。”

    “跳进去吗?”

    “嗯。”

    “你先!”

    “好,那我先。”

    “不!三花娘娘先!”

    “……”

    道人低头看着这猫儿。

    大概知晓她的想法。

    “那我们一起。”

    于是宋游弯下腰,轻轻将她抱起,没有多说,只往前一步,便化作一缕青烟,进了画中。

    眼前天地变换,四季更替。

    恍惚之间,抱着猫的道人已到了画中那条小路上,左右皆是芦苇,有人那么高,抽着雪白的穗,被风吹着,全都向同一个方向弯腰,这吹来的风也带上了泥土和芦苇的味道,隐隐有几分湿气。

    道人的第一感觉便是:

    凉快!

    长京是酷夏,此处却是深秋,突然间从酷夏到了此处,便像是大热天走进了空调房一样。

    那风偏又吹得舒爽。

    道人怀中的猫儿早已睁大了眼睛,左看右看。

    道人则弯腰将她放到地上,顺便用手捻了一些地上的泥土,拿在眼前,手指揉搓,仔细看着。片刻后将泥土放回风里,又伸手抓住了旁边被风吹弯过来的一片芦苇叶子,依旧两指捏着,感受它的触感与叶片的冰凉、里边的水分,以及边缘的锯齿。

    道人若有所思。

    随即第一时间,便是转身,去看这幅画的看不见的背后是什么。

    却不是虚无。

    而是一片被围起来的湖。

    湖水十分广阔,凭借着良好的天气,能看到湖的对岸,也是成片的高山,离此恐怕有数十里。湖中离岸近的地方也长着许多芦苇,里面生长着的水杉在这个季节正是通红,与天空一同映在水中,一半蓝来一半红。

    水面细波不断,偶尔水中鱼虾活动,荡起一圈涟漪。

    许多水鸟在空中飞翔,在水上游,扎进水中捕食,不时发出叫声。

    “啊~”

    这哪是画中的世界?

    分明是真实的世界。

    道人收回目光,又抬头看向远处那片天墙般的青山。

    依稀可见山下村庄。

    随即迈开脚步,往那边走去。

    三花猫见状连忙跟上。

    在画外看去时,那堵天墙一般的连绵青山并不算远,此时到了其中,看去仍不觉得远,只能凭借经验,才知晓是它太大、地太平的缘故。

    道人很有耐心,走得很慢。

    一边走,一边留意这个世界。

    无论是吹来的风,脚下这一条路,身边的芦苇或别的野草,草中偶尔蹿过的小动物,天上的飞鸟,乃至世间的变化,他都细细的观察记录,天地间玄之又玄的灵韵,此处与外界不同的时节差异,都在他的感悟之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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