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悦的唇瓣颤抖了一下,她张了张嘴,想说,她并不生气。
下一秒,那充满血腥味的身躯倒在了她的怀里,再无任何的声息。
沈悦伸出指尖去碰了碰他的脸,发现他嘴角的笑容依旧。
心在某一瞬间好像也跟着空了一块,沈悦闭上了眼睛,双手颤抖的抱紧了逐渐冰冷的身体。
呼吸好像都变得很艰难,那乌黑亮丽的发丝竟然一夜白了头。
屏障也慢慢的消散。
玄城迅速的飞到了沈悦的身边,当他看到那三千银丝的时候,瞳孔猛缩,大喊一声:“锡羽!”
闭着眼睛的白衣仙者像是没有听到一般,没有任何的反应,直到玄城走过去要移开男人的尸体她才睁开了眼睛。
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对上了那双淡红色的眼眸,玄城一时间愣住了,脑子一片空白,等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来,立马捡起旁边的白布替她遮住了眼睛。
等那些弟子赶过来的时候,玄城已经系好了白布。
玄城不动声色的看了一旁的人,确定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人看过沈悦的眼睛才松一口气。
“锡羽,这件事情你该如何给我们一个解释?”其中一个长老发难。
要说沈悦不知情,他们是万万不可信的,这魔气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出现过一次了,只不过很浅,他们没有确定位置,如今想来,恐怕当时就在锌清殿。
而沈悦作为青云门的掌门,却知情不报,还一直隐瞒包庇,还好事情发现的早,没有酿成大祸,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玄城道:“锡羽已然剔了魔骨,杀了妖神,这件事情都已经结束了,就不必深究了吧。”
歆希只是脸色复杂的看着沈悦,半响,然后偏过了头,什么都没说。
棱峰阁长老性子向来直来直往,眼里容不得沙子:“这明明是两回事,锡羽,你可知你是在以天下苍生来闹,你这样让青云门的弟子为民也太心寒了。”
玄城眉头一皱:“棱峰长老严重了。”
棱枫长老冷哼一声:“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要不是我们即使发现,谁都预料不到后面的结果,你可还知星月长老的预言,妖神降世,此乃大凶之照。”
沈悦低下头,银发斜斜垂落,衬颈部微露的些许肌肤,冷白如玉。
玄城还想在说些什么,一直沉默的白衣仙人先开口了。
“吾有罪,吾有愧于仙门,有愧于长老,更有愧于青云门的弟子。”
她摊开手心,凭空浮现了一枚玉色的令牌。
“这掌门之位,我无法担任。”
“锡羽!”
玄城脸色大变,他咬着牙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啊?”
沈悦小心翼翼的把男人的尸体放平,她站起身来,修长的身体一如既往的笔直,好像什么都压不垮她。
她把玉牌交给了棱枫长老,随后拿起来阙化,神情孤高漠然如寒江冷月,声音嘶哑不已,“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我本以为我一个人可以压制住魔骨,终究还是我教导不方,闹到这种地步,也是我的错,今日,我愿受驱魂鞭四十六下,除去掌门之位,囚思过崖一百年,如此,来告诫。”
“不可!”玄城瞪大了眼睛,眉头死死的皱着,他失控的按着沈悦的一头肩膀,暴怒的说道:“锡羽!你就算错了,那你也已经杀掉了妖神,也算是将功补过,何以需要受这么狠的惩罚!”
江凌的心尖也跟着抖了抖,驱魂鞭对于修仙的人来说,一鞭伤皮肉,二鞭伤骨肉,三鞭伤魂魄,寻常的人十鞭就会受不住,就算扛过去了也会成为一个废人,更何况是四十六鞭呢。
这个时候江凌也顾及不了那么多了,他几乎恳求的拉着沈悦的衣角,句句哀求:“师尊,根本就不是你的错,你何必让你自己受苦呢?”
沈悦脸上还沾有血污,清冷眉眼依旧,但好似和以往的清透不同,像是蒙了一层薄薄的纱,朦胧不清,似梦似幻,只慢慢道,“我已心意已决,林峰长老行刑吧。”
玄城顿时心神剧震,他固执的按着沈悦的肩膀,咬着舌尖,血腥味蔓延,他几乎是狠狠的说:“值得吗?”
为了一个死掉的人,值得吗?
你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惩罚自己呢?是因为杀了他吗?是因为觉得自己有罪过吗?所以才用这样的方式来折磨自己。
把自己搞得这般狼狈,一件相同的事情翻了两次跟头,真的值得吗?
沈悦白衣无尘,衣冠胜雪,如今染了血色,异常刺目,她挥开了玄城如同焊铁一般的手,并没有回答他的话,直直的走了过去。
四周一片安静,只有鞭子抽皮肉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响,鞭鞭见血,深可见骨。
甚至有些弟子都不敢看过去,闭着眼睛,他们什么血腥的场面没有看见过?只不过这次却觉得那血迹刺痛了眼。
她无一句哀嚎,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过,双腿跪在地上,肩背笔直,如同傲然挺立的翠竹。
白衣被鲜血染红,她的脸比锌清殿的雪花还要白。
四十六鞭下来,沈悦就这硬生生的受住了,她没有倒下去,她容颜依旧如月下冰雪,没有人从她的眼中看到一丝痛意,要不是那白到透明的脸显示着不正常,还以为真的她知痛。
她动作缓慢的站了起来,三千银丝沾了血污,干净洁净不在。
起身起到一半,她的小腿突然一抖,整个人又半跪了下去,膝盖硬生生的磕在坚硬的地上,发出了又闷又重的响声。
玄城冲上去去扶,可是一触手却是温热的血,他的手抖了一下,还想把她给扶起来,却被沈悦拒绝了。
她这次安安稳稳的站好了,一步一步的走的极慢,一步一步的留下了一道道带血的脚印,还有衣摆下低落下来的血花。
银丝被风吹的微微的凌乱,她的眉目就如同冰川雪水,又似落下的霜雪,似没有一丝生为人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