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没想到。
过了一会儿,来的不是晚餐,而是郁家的人。
开门的依然是闻清和,他身上还带着刚从空调房出来的凉意。
少年原本准备伸出来拿外卖的手骤然停在了空中。
“…啊。”
闻清和有些微妙地蹙着眉,他抿起唇,还没来得及对门口的人说话,背后就传来了疑惑声。
“怎么了?”
郁璃踩着拖鞋走出来,本来也是想帮他拿一部分的,从闻清和背后探出头来。
在看到门口的三个人时,也骤然沉默了下来。
她的手还搭在闻清和的肩膀上,没来得及放下来。
两人站在屋内,门口赫然是郁父和他的老婆和女儿。
“你们来干什么?”
郁璃歪着头,柔顺的黑发随着她的动作垂落至肩,睡裙的吊带略过她单薄的肩膀。
她两眼认真,像是完全不理解为什么会在饭点有人来家。
郁父也是一噎,他扫了眼郁璃,确认她和自己的记忆里没什么两样——单纯、会学习的乖乖女,紧接着看向了闻清和。
不知为何,站在这两人的面前,他就像是来拆散小情侣的恶人一样。
他当然不是。
不如说,作为一个商人,他是最希望他们能在一起的人。
要是早知道郁璃能搭上闻家的人,哪怕只是当个情人,他再怎么也不会觉得这女儿也是个拖油瓶,就随意的把抚养权就丢给她的生母啊。
“是这样的,今天婷婷来打扰了你们,想来道个歉,我在家里也教训了她,为了不产生更多的误会,这不!马上就带着她来和你们说声对不起了。”
闻清和神色倒是没变,微皱着眉。
他的意思是不希望有人来打扰。
道歉,对他来说,也是打扰的一种。
他表情冷淡,倒也不难理解,普通商人遇到这种情况手忙脚乱,得罪了人没拿着垫子急匆匆的跪着低头已经不错了。
“璃璃,你看怎么样?”
郁父满脸讨好,脸上还带着热出来的汗,衬衫都有被汗水浸湿的痕迹,手上抓着郁婷婷的领子。
郁婷婷像是已经被吓傻了,低着头,脸上再没有半分忤逆,低眉顺眼,甚至有了几分唯唯诺诺。
她可能依然愚昧的没有意识到自己犯过多少错,造过多少孽,但她肯定知道自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何其可悲。
一模一样。
郁璃看着郁婷婷这副样子,心中无比平静,无半分感慨。
在她未来的记忆里,闻清和稍稍动了些手段之后,郁婷婷就像是井底之蛙,而后井口突然被盖上了一块巨石。
毫无挣扎的余地。
郁璃并不同情郁婷婷。这种曾经仗势欺人,毫无顾忌,堪称无法无天的人终有一天也会受到这份“势”反噬。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罢了。
“郁婷婷没有对我造成多少实质性的伤害,我也并不是想今天和你细数她做了什么事——因为,你其实比我更了解她到底犯过多少错吧?”
郁璃反问。
毕竟是帮郁婷婷扫尾的人,不然她哪里能嚣张到今天。
郁父几乎满头大汗,脸上带着堪称谄媚的笑。
“毕竟也是我的女儿嘛,哪里就能放着不管呢,来,道歉啊!”
“对不起。”
“大点儿声!你的诚意呢,刚刚怎么和你说的!”
“…对不起!!!”
郁婷婷咬着牙,没有管背后来自自己妈妈的肘碰暗示,感受着身侧郁父焦急的推搡和目光,大声说道。
空气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氛围。
郁璃看着眼前这所谓的“一家人”,只觉得无趣。
“你还需要让她和她曾经伤害过的家庭道歉,赔偿。”
郁璃平静地看着郁父。
这个向来被认为“好拿捏”的女儿的形象仿佛在郁父眼里逐渐开始改变。
是她有了闻家这个仪仗?闻清和对她看重至此?还是说,她以前就是这么得理不饶人?
郁父这才发现,自己对这个女儿,知之甚少。
“会的,会的,都是小事,爸爸我一诺千金,说到做到!”
郁父看着郁璃,目光却时不时地挪向旁边神色平静到寂然的闻清和。
他的目的性何其明确。
闻清和觉得很荒谬,甚至有些可笑。
他甚至没有怎么掩饰,手抵在嘴边,笑出了声。
一下子就吸引了门外三个人的注意力,齐齐盯向他。
“看来您的新女儿记性不太好。”闻清和收起笑容,眉眼温和而带着疏离,像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白日的时候,说的是让她以后不要出现在郁璃的面前,不要添麻烦,闹事。”
“莫非——”
他声音一顿,有了几分好整以暇。
“你们觉得,你们崭新的一家三口,和示威似的来堵门抛弃的女儿的门,还不够打扰人吗?”
闻清和抬着手,似乎颇为不理解。
“这……”郁父看向了郁婷婷。
事实就是,郁婷婷刚回家就是准备告状的,她想欺负郁璃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连她妈妈都是默认的。
——只有将失败者踩在泥地里,才能显示出站在光亮新房里的她们是何等的成功。
闻清和才是真不理解。就算是道歉,怎么会有人带着上位的小三来道歉的。
怎么想的?
但闻清和不理解的事多了去了。他又不是来体察民情的,把自己的头脑拉到和别人一样的水平未免太难为他。
冷笑话,尊重并祝福。
“既然听了郁璃的话,你们就有事做了吧?人需要为自己犯过的错付出一些代价。”
闻清和笑着送客。
郁父目光迟疑了下。
“我作为郁璃的生父,也有义务询问你们的关——”
“她是我的未婚妻。”
闻清和清晰地说,每一个字都堪称掷地有声,毫不掩饰。
郁父瞪大了眼,没再说话,扫了眼郁婷婷,说了声“打搅了。”便转身就走,头也没回。
这件事是他今天完全没预料到的。
在郁父的印象里,这种高门大户的小少爷基本都是玩咖,可能平时大鱼大肉吃惯了,突然瞄上了郁璃这清粥小菜的也愿意屈尊降贵地尝几口。
哪里能想到闻清和开口就是未婚妻。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话。
郁父不多做纠缠便是看着闻清和这个态度,识时务者自然要赶紧走,他也不是没察觉到闻清和对于他身旁两人的嫌恶。
嫌恶,便是彻底站在郁璃立场的证据。
闻清和与郁璃在一起,结婚,对于郁父来说有利无害。
妻女是什么?能抛弃一次,有必要,就能抛弃第二次。
郁父走在前面,眼里透露出算计的冷酷,身上散发着的气息让紧跟在他身侧的两人升起了强烈的不安。
他们走得急。
“空调的凉气都要被带走了。”埋怨。
郁璃瞅了瞅他们的背影,将手从闻清和的肩膀上放下来,才发现他衬衫的肩上竟然按出了自己的几个手印。
“噗。”
她抹了抹闻清和肩膀上的印,见他垂眼才没忍住笑了出来。
闻清和:“餐也送来了,我们回房间吃。”
他无奈的被郁璃也勾出了笑意,看着爬上楼梯的外送员和那一家人擦身而过。
等接过那一大袋子,闻清和才迅速关上门,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你完全不生气吗?我还想着要不要为你出气呢。”
郁璃摇头。
“最生气的时候已经是五年前了。”
闻清和:“……”
“………………”
他哑口无言,半晌才回了句:“你初中的时候?”
郁璃乖巧点头。
“那个时候年纪小,家庭刚被拆散,又各种受气,还没学会独立生活,如果不是学校的老师多照顾了些,大概会更麻烦。”
闻清和沉默了几秒钟,将手中的袋子放到一边的桌上,黑色的眼眸满是认真。
“我能抱抱你吗?”无关怜悯。
郁璃眨了下眼,同样认真。
“可以哦。”
没有像之前总是时不时来一句高考后再谈,郁璃抬起了手,任由闻清和拥住了她。
他抱得很克制,手搭在郁璃的肩上,两人都没有挨得很紧。
郁璃开玩笑:“如果你有机会重生回到初中的时候,遇到那个时候的‘郁璃’,能够抱抱‘我’,可能‘我’会更开心。”
闻清和也笑了笑,松开了手。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的,希望那个时候的你不要拒绝我。”
提前找到你。
——就像这一次,你提前找到了我。
郁璃:“这倒不会,你高估了初中时的我。”
闻清和看着她双手背在身后,自己则抬起手去拆袋子,里面用锡纸袋好好抱住的食材随着拆开的封口,香气迅速蔓延开来。
“初中时的我虽然也是在认真学习,但还是个没怎么看社会新闻,对着完美无瑕的恋情抱有不合理幻想的年纪。”
郁璃眼睁睁看着闻清和的手一顿。
“那个时候的我,可是很难拒绝你的。”她无比真诚地说。
闻清和闭了闭眼,睁开重新看向旁边的郁璃。
“虽然很感谢你善意的褒奖,但在初中这个前提下,即便我只是想保护你,安慰你,但怎么听起来都像是要犯错误。”
郁璃:“咳……”
“我知道,清和不会的啦,就像是我提前找到了你,也不会犯错误一样。”
闻清和:“……”
?
倒,倒也不必这样安慰人。
真的。
虽然理智告诉闻清和,即便她带有未来的记忆,现在依然还是个奔向高考的未成年考生,但感性……
好想被她犯错啊!
闻清和感慨自己的不争,世事的无常。
毕竟也是对着郁璃有过不切合实际幻想的人,只是被现实无情扑灭了罢了。
“你在想什么?”
郁璃拿筷子夹起一片土豆,看向一旁神色恍惚中带着几丝诡异悲戚的闻清和。
“……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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