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更大了,刀面那样切割而下。
连天的雨幕织就成了一幕线,从天的尽头垂落,坠到诊所外,不一会儿就聚集了一滩足以没过脚腕的污水。
室内,握着刀的调查员正同自己昔日队友对峙,上演着一场危险十足的默剧。
就在这时,耿宁萌腕表表面闪烁出急速的虹光,人工智能的声音透过耳麦传达:“检测到周围有异常污染辐射,污染源正在扩大中已经达到c级恶堕水平,请调查员注意。”
这不可能!
耿宁萌脸上一沉。
四号是个d级异变者。
就算真的由于未知原因转化成恶堕,也不可能更上一级。
再者,异变者皆有堕落的可能,但堕落的过程同样需要催化剂。
可能是濒临崩溃的精神,惨无人道的折磨,逐渐堕落的思想,更加庞大足以扭曲质变的污染源。
绝无可能在昏迷中直接堕落,连一点点溢散的辐射预告都没有。
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耿宁萌焦急地想。
怎么可能会在手术中途,直接异变成恶堕?
下一秒,毫无预兆的,对峙的他们同时动了,扭打在一起,动作快到像是开了电影二倍速。
廓/尔喀/弯刀在空中扬起冷厉的弧度,同男人裂变出铁青色尖爪的手撞击在一起,划出一道道金石相击的火星。
“啪——”
灯泡碎掉后,室内就没有光源了。
然而黑暗无法对他们的视野造成任何影响,就连动作也没有慢上半分。
他们踩在满地散落的手术器械里,用遗留的鲜血在宗澜好不容易拖干净的地板上反复来回作画。
雨声沙沙作响。叮叮当当权当伴奏。
太快了!
耿宁萌费力地招架着,手臂颤抖。
她知道自己后背的伤口正在再次崩裂,每一次挥刀,她都能感受到皮肉牵扯的疼痛。稍微用点力,对重伤的肢体和五脏六腑都是场折磨。
反观对方,男人浑身挂着破布,抖落身上干涸的血痂,仿佛感受不到痛楚般张开大口,呕出一阵阵粘稠的黑色不明液体,脸色趋向青黑。
这些液体地落到地上,竟然将坚硬的花岗岩也腐蚀一层,冒出滋滋白烟。一同跟着异变的,还有逐渐变成黑色的指甲和尖利的牙齿。
人类的指甲和牙齿是种神奇的东西。
它们都从软肉里长出,从理论上来说,只要某个控制的基因稍微出现一点问题,就能化身人体最尖锐的武器。
“左文成!控制收拢你的辐射!”
一边后退,耿宁萌一边低喊,试图唤醒对方的神智:“再这样下去,你马上就会变成恶堕!”
耿宁萌按捺住急切,不断喊话。
先不说她自己也只是个c级异变者,就现如今身上带伤的状况,再这么战斗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最重要的是她实在没办法将刀对准四号。
就在几个小时前,在一场针对剥皮教会的行动中,他们的机密任务内容被泄露,导致耿宁萌所带领的任务小组近乎于全军覆没。
收到消息的时候,机密任务已经度过了第一阶段的潜入,进入第二阶段的搜寻和探索。
[c级任务小组,你们的任务有极大可能遭到了泄密,请立即撤离该地。重复一遍,请立即撤离该地]
在收到人工智能亚伯发来的最后一条紧急通讯后,加密频道便沉寂下来,不管如何问询都只剩石沉大海。
往常就算是在墙外,亚伯也能联系上他们。出现这种中途失联的情况,剥皮教会定然是直接掐断了这片区域的卫星联络系统和无线电。
这场机密任务,恐怕在执行之前就已经泄露。
剥皮教会引而不发,不过是为了等待一个瓮中捉鳖的好时候。如今鱼进了洞,也就该收网了。
分析出这点后,耿宁萌毫不犹豫地下达了分头撤退的命令,带领着队员,想要杀出重围。
静寂里传来一声接着一声的惨叫。
耿宁萌不知道自己失去了多少朝夕相处的队员,甚至就连她也差点死在异变者的围堵之下。
千钧一发的时候,是四号左文成帮她挡住了剥皮教会杀手的致命一击,以身体里一半血为代价,发动了紧急瞬间转移的能力。
换而言之,她这条命都是左文成救下来的。
调查员的使命是清除污染,耿宁萌也曾无数次斩断恶堕的头颅,其中不乏朝夕相处的同事,为此还数次获得调查部王牌调查员的头衔。
但她实在无法在这样的情况下,将刀送进刚刚才救过自己命的队友的胸膛。这是身为一个人最基本的良知。
更何况,重伤状态下的她现在也做不到。
可惜的是,耿宁萌的呼喊没有唤清对方哪怕一点神智,甚至还让恶堕的攻击更加凌厉几分。
她的呼吸越来越粗重,格挡的间隙越来越长,动作愈发滞涩。
这是多少次挥刀?记不清了。
【还有三十秒,她的脖子就会被洞穿】
手机屏幕上慢悠悠地冒出了提示消息。
明明是一场惊心动魄的不明生死战,文字的主人却百无聊赖,仿佛正在旁观一场无聊至极的电子斗蛐蛐。
【还没有考虑好吗?】
前男友的恶意就快透过屏幕溢出【你的时间可不多了】
面对刺过来的利爪,耿宁萌一个闪身。
摆放在室内的铁支架拦腰斩断,在不断坠落的震响里,她的肩头被尖锐的厉风刮到,薄如蝉翼却防御性良好的作战服轻而易举地裂开,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隔着空气都能听见身体不堪重负的哀鸣,好似断翅蝴蝶。
强烈的痛楚几乎要耿宁萌维持不住自己的身形,刀尖磕在地上。
她半跪在地,神色骤然凝固。
这个方向不好!
恶堕转化会消耗大量力量,转化后因为控制不住体内辐射,所以需要随时随地进行补充。
同为污染源,但是能够控制住收拢辐射的异变者变成了他们的不二之选。除此以外,新鲜的血肉也能弥补部分缺失。
“快闪开!”
在耿宁萌吼出这句话后,一柄亮着寒光的手术刀从暗处投掷了出来。
很显然,这倾注了普通人全身力气的一招在异变者眼中不过是小孩子家家的把戏,在c级恶堕面前,更是弱得只需要侧侧身子就能躲开。
手术刀砸中了墙壁。
年轻的医生站在墙角,一只手扶在自己胸口,嘴唇抿紧。
因为激烈的打斗拆掉了一楼的灯泡,他的头微微垂下,神情显得晦暗不清。站在耿宁萌的角度,只能借着招牌投射的光斑看见苍白的薄唇。
耿宁萌说晚了。
这柄刀已经转移了恶堕的注意力。让后者重新将视线放在了这个看起来很好吃的人类身上。
“跑!”她高声大喊。
几乎是同时,恶堕如同炮弹般冲了出去。
它惨白的瞳孔紧紧盯着宗澜,扭曲的脸庞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满怀期待迎接自己即将达成完美进化后第一顿的饱餐。
下一秒,耿宁萌睁大了眼睛。
与此同时,数万公里之外的地方。
欧洲梵国,举世闻名的圣地。
这里曾经是中世纪教皇国的中心,以神权统治着广袤的土地。每位登基的国王都需要跪在教皇脚下接受洗礼。
第一次“大灾厄”发生后,全世界的势力都经历了一次洗牌。小到各行各业,大到国家机器,尽数迎来变革。
梵国也不例外。
这里并入南欧的罗马基地市,被防护墙所保护。
来来往往的朝圣者穿梭在这里,举着相机拍照。不远处的地方,红衣主教带领着一群牧师急匆匆走过。
白鸽拍着翅膀从天空飞过,落在草坪上,安宁又祥和。
整整一百四十位圣人雕像众星拱月般环绕着圣彼得广场。
时至今日也鲜少有人知晓,这片地上神国的地下,早已悄无声息地修起一座地下教堂,周遭环绕着教皇埋葬的墓龛,与地上的圣伯多禄大教堂呈镜面对称之势,分庭抗礼。
地下教堂一扫地面上风情各异的文艺复兴巴洛克式建筑,反而处处充满着钢铁的冷硬色彩。
基底尽数由黑钢打造,这是大灾厄后最为稀有的金属,辐射改变了它的分子结构,即便在核武威胁下也能安然无恙。如今市面上早已没有售卖渠道,尽数被各大联盟掌控,是极为重要的战略资源之一。
钢铁教堂内部线条流畅,铁骨直指地底苍穹。庞大的数据流在光纤里穿行明灭,冷色和辉色交错,灯火明灭,气势隐秘恢弘。
巨型计算机如同一头狰狞巨兽,维持机器生命的电线盘虬交错。
屏幕之上,在空中投影出一副暗金色的硕大眼睛。宽阔的立体三维结构图延展到极致,代表着整个地球在“大灾厄”之后的尖端科技。
那是修道会的标志——噩梦之眼。
数百年后,在曾经神权辉煌鼎盛的人间神国地下,另一个教团以另一种方式,统治着世界的地下部分。
这里是里世界首屈一指秘密教团,修道会的总部。
多少手握亿万财富的富豪都得不到修道会一张入场券。
人世间的权力,财富,地位,不过是追求神明降临之路上微不足道,锦上添花的一部分。
总部最中央的长条桌,分布排列十三铁座,其上虚拟影像摇曳。
会议进行到一半,铁座上的第十人陡然起身:“我的寄生木偶被毁了。”
“嗯?”
其他虚影纷纷惊醒,有错愕,有惊讶,还有看好戏不嫌事大,出言看似关心,实则挖苦嘲讽的。
“你的木偶不是刚放出去吗?”
“确实,我记得是放到了剥皮教会里吧。”
“不是说要把剥皮教会献给伟大的主吗,怎么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如果有调查员在此,恐怕一眼就能看出这个虚影的身份。
修道会第十主教——木偶师。
十字血案的幕后主使,多起骇人听闻袭击事件的制造者,高居世界通缉榜的前列人物。
他的特殊能力是寄生木偶,可以用寄生虫入侵人体,让人体同化为仅受他操纵的木偶,关键时刻还能操纵木偶瞬间替死。
能力强大,受到的限制自然极多。一条寄生虫需要花费珍贵材料和数年时间才能制造。
如今在寄生即将成功的状态下悄无声息被毁,很难不让人多想。
特别是这具寄生的木偶还是特意走的卧底流程,由会长亲手进行加持,甚至还多了一道完美的隐匿能力,在寄生成功后甚至不会泄露辐射,达到暗中偷天换日的功效。
按理来说,应当□□/无缝才对。
除非有人动了手脚,否则绝不至于连寄生都没寄生成功,就暴露了手脚。
“是不是你们搞的鬼?”
木偶师神色阴鸷,将目光投向其余几位同他有过节的主教。
然而在座都是虚影,再加上十三主教相互分权,看到个人任务失败,大多第一反应都是幸灾乐祸,看不出什么线索。
许久,主座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这个声音一出,方才还在窃窃私语的主教们顿时噤了声,纷纷恭敬垂眸,眼观鼻鼻观心,不敢造次。
修道会的内部结构三权分立,分为十三主教,七大传教使和会长。
十三主教是修道会的暴力执行机构,每位主教都拥有自己专属的大门徒和门徒,相当于一支私人作战军队。七大传教使负责在七大联盟内传教,吸纳新进会员,管辖地区事物。
在外人眼中,第一主教“死神”已经位列当世无可忤逆的顶尖战力,更遑论那位神秘莫测,从未在人前显圣过的会长。
如今第一主教仍在养伤闭关,至于会长,从来都神出鬼没。大家都默认了会长不会参与到这种每月例行会议的小打小闹里来。
谁也没想到,这尊大神竟然会来亲自旁听。
“修道会内部亲如兄弟,没有证据,禁止无端猜疑。”
会长淡淡的说着,声音仿佛经过电波处理,明明本该阴森诡异,落到人耳中无端好听,像海妖塞壬的歌声般蛊惑:“这点小事,应该不会影响到你的个人任务吧?”
“大人教训的是。”
木偶师站了起来,指尖蜷缩。
他朝着主座上那个空荡荡的座位缓缓鞠躬,神色谦卑到极点。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属下会派门徒前去处理好的。”
狭窄的诊所里,时间仿佛凝固在这个刹那。
“嗬嗬嗬。”
浑身是血的恶堕长开大嘴,露出逐渐萎缩的牙床,一双白眼惊恐地盯着面前的人,肚子上还挂着尚未缝合完毕的伤口,口中发出呜咽,淌落出黑色粘液。
只差一点。
只差一点,它异化的尖爪就能刺进白大褂的喉咙,轻而易举捏碎喉管,品尝鲜美滚烫的血液,为它的诞生提供必须养分。
然而恶堕却顿在了原地,再也迈不出一步。
因为正前方,一只拿着手术刀的手,稳稳地切开了它的腹部。
不管是异变者还是恶堕,异变等级达到c级后,身体基础素质都大大提高。虽然比不上传说中认真起来可以毁灭一座城市的超s级,但徒手解决一个普通人还是绰绰有余,不可能躲不开这平平无奇的一刺。
退一万步说,就算被刺了一刀,丧失部分痛觉神经的恶堕也能轻松拧断白大褂的头。
所以,并非是不想动,而是动不了。
那把手术刀切开了它的身体,与此同时,刀锋产生了莫大的吸引力,像个无底洞般毫无止境地攫取着它身上溢散的污染辐射。
腹部刀锋逐渐深入。甚至于稳稳推进,触及到了被植入的污染源。
猎人变成了猎物,而猎物,原来是隐藏最完美的猎人。
由寄生虫控制这具身体,尚未完全转化,连消息都无法传达给本体的恶堕生平头一次感觉到了惶恐。
是谁?
这个人,究竟是谁?
它颤抖着低头,却只看见黑发青年拉直的嘴唇。
再往上
在急速流失的生命和逐渐模糊的视线里,它看见一抹炽烈的红。
恶堕颤栗着,恐惧着,却又着迷般挪不开视线。
那是一种叫人神魂颠倒,恐惧万分的美。
这是它诞生后,看到过最恐怖,也是最美丽的东西。
“砰——”
下一秒,恶堕的后颈被重击,失去了意识,重重地砸落在地。
不过短短数十秒的时间,耿宁萌就眼睁睁地看着恶堕失去了行动能力。
在一把她不久前还质疑过的铁榔头下。
一扇门外,暴雨仍旧倾盆。小镇静默在夜雨里。
要不是周围碎裂的家具,泼洒了一地的血迹,她甚至以为这是一场荒诞不经的梦。
年轻的医生一只手拎着铁榔头,胸口起伏,微微喘气。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经历了一场生死交战后成功死里逃生,他却蹙起眉头,面色不佳。
“你没事吧?”
半晌,看着那只果然派上用处的铁榔头,耿宁萌终于找回自己颤抖的声音。
“没事。”
医生的声音也在抖,只不过是吃撑了的抖:“如果有一把镰刀,我可能会发挥的更好电视上说的没错,这就是你无产阶级工人爷爷的力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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