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相庄严慈悲垂目的佛像突然开口说话,声音低缓,如沐春风。
吴嬷嬷聆听佛训,满脸的虔城。
但这佛训要求吴嬷嬷做的,半点不像是佛宗之术。
只见吴嬷嬷意识昏沉地站起来,走到佛像前站定,供桌上忽然出现一个白瓷小碗和一把匕首,吴嬷嬷拿起匕首,将袖子拉开,丈量着角度下手。
那佛像还在说:“你若真心想求你家小姐平安无事,就要日日以血滋养本座。”
吴嬷嬷皱着眉,手臂上已经都是伤口,显然不是第一次放血,都已经不知该割破哪里了。
“莫要迟疑,速速行之。”佛像再次道,“温露凝乃必死命格,你为她求签,寺内法师应都告知过你。唯有本座可以助你为她求一线生机。”
吴嬷嬷浑身一震,再不犹豫,咬牙在还未愈合的旧伤口上划了一道,顿时血流如注。
佛像沉默下来,再未开过口,直到白瓷碗里装满了血,消失不见,吴嬷嬷才感觉周围紧绷的氛围松懈下来,陆续也开始有人进来跪拜。
她用手帕绑住伤口,放下衣袖,最后拜了拜神像,魂不守舍地走了出去。
一出来,就能看到在树下与池云在一起的露凝。
她在乘凉,手里剥着挂绿,脸上笑意盈盈,青春美丽。
心底的压抑渐渐散去,吴嬷嬷想着,只要小姐可以平安幸福地活着,别说是要她的血,便是要她的命也可以。
露凝被关在皇宫的第一天,吴嬷嬷就来护口寺上香了。
她当时抽了数次签,每次都是大凶之兆,于是寻来主持看露凝的生辰八字,却得到比签文更可怕的结果。
从露凝的八字看,她是必死命格,死期就在最近,很难说是不是这次万寿节意外。
吴嬷嬷吓坏了,当时就哭了起来,可命格自有定数,她如何哭都没有办法。
她跪在佛前不肯走,主持也没办法,便由她去了。
就在她最绝望时,好像诸天神佛真的听到了她的祷告,她愿用自己的命换小姐的命,那佛像问她是否真心,她也慌过怕过,虽是佛像,但突然开口说话,谁会不怕呢?
但为了露凝,吴嬷嬷只迟疑了一瞬就给了肯定的回答。
自此后便是每日一碗血,几日过去,吴嬷嬷变得异常憔悴,但看到露凝安全归来,她只觉一切都值了。
“嬷嬷。”
露凝看见吴嬷嬷出来,就拿了新剥的挂绿过来想给她,却见她脸色苍白,走路有些摇晃,手臂僵硬地垂着。
“嬷嬷?”露凝将挂绿丢给池云,快步上前扶住她,“你怎么了,怎么脸色那么难看。”
“老奴没事。”吴嬷嬷忍着手臂上的疼,笑着转移话题,“小姐可玩得开心。”
“寺里很凉快。”露凝扫了她垂下的手臂,想挽她那只手臂,被她不自然地躲开。
露凝阖了阖眼,慢慢说:“时辰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吴嬷嬷却说:“小姐先回去吧,老奴要在这里住一晚,明日一早回去。”
手臂的伤还没处理,划破的还是旧伤口,若不在这里处理好,回去难免被人看到,徒增麻烦。
露凝鼻翼动了动,拉过池云笑了一下说:“那可正好,我和池云难得出来,还没玩够,就陪嬷嬷在这里住一晚吧。”
池云接收到露凝的讯号,立刻点头:“对!小姐说得对!奴婢和小姐陪嬷嬷住一晚!”
“可是……”
吴嬷嬷想找借口拒绝,但露凝根本不给机会,拖着池云就去寻僧人安排禅房了。
吴嬷嬷无法,只得随她们去,心里想着等夜里趁她们睡着再处理也行。
走远一些,池云就挽住露凝小声问:“小姐,您怎么突然想留在这里了?”
露凝心事重重地往前走,没有回答。
也不知她想到了什么,手上力气失控,抓得池云痛呼出声。
露凝倏地回神,松开手关切道:“没事吧?是不是很疼?”
她小心地查看池云的手腕,池云倒是没有多疼,只是担心她。
“小姐您到底怎么了?”她不解地问。
露凝深呼吸了一下,沉默片刻说:“方才与嬷嬷在一起,我闻到了奇怪的味道。”
“奇怪的味道?是什么味道?”
是血腥味。
露凝素来对气味敏感,尤其是血腥味,这辈子她都忘不掉。
她安静了一会说:“夜里悄悄去嬷嬷房间看看,就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夜晚很就来了。
深夜时分,吴嬷嬷所住的禅房内早已熄灭的烛火再次亮起。
自外看,本来只有她一人身影的窗户上,忽然投射出另外一个高大的身影。
那身影看起来足有两人高,长着奇怪的尖耳朵,手指细长尖锐,背后还有一对小小的翅膀。
在外草丛看到这一幕的池云下意识要尖叫,被露凝死死地捂住嘴巴。
池云瞪大眼睛望向她,露凝脸色惨白地盯着窗户,捂着她嘴的手在不断颤抖。
禅房内,吴嬷嬷并不知房间里除了自己还有谁。
她皱着眉坐到桌前,撩开袖子,小心地拆掉绑着伤口的手帕。
白天露凝和池云就在隔壁禅房,时不时就可能过来,她没敢处理。
时间长了,血已经凝固,手帕沾在伤口上,看着就疼。
吴嬷嬷一点点将手帕扯下来,疼得直吸气,却没有半点后悔。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前有什么怪物,将手帕弄下来后就开始清洗伤口,手臂上一道道新旧伤口触目惊心。
禅房外,露凝盯着那道高大的影子,看着它一点点弯下腰去,张开血盆大口,像是要将吴嬷嬷吞噬。
她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哪怕吓得双腿发软,依然将池云按在原地,自己一个冲进了禅房。
“嬷嬷!”
露凝一进来就看不见那黑影了,只看到正处理伤口的吴嬷嬷。
吴嬷嬷见到她一惊,赶忙想拉下袖子,但被露凝阻止。
“这是怎么了?”露凝红着眼圈问,“这是怎么弄的?怎么会伤成这样?!”
她看看四周,苍白着脸:“还有这房间里……这里有什么东西……”
“小姐说什么?”吴嬷嬷看她怕成那样,一把拉住她说,“小姐别着急,慢慢说。”
露凝怎么可能不着急?
在外面还能看得清清楚楚,怎么到里面就没有了?
难道走了?
她实在不放心,在禅房内外转了几圈,依然一无所获,这才稍稍安定下来。
或许真的走了。
她刚想松口气,一抬眼就看到吴嬷嬷失魂般僵在那。
她眼睛没有焦距,面上毫无血色,手臂伤口不断流血,却根本不去管它。
“嬷嬷!”
露凝立刻抓起她的手腕,不断流下的属于亲近之人的鲜血看得她头皮发麻,脊背冒凉风,可她没有闪躲,拿起桌上的纱布帮她止血,观察她的神情,发现吴嬷嬷一点反应都没有。
“嬷嬷?”
露凝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谁知吴嬷嬷竟就此歪倒,倒下的时候还闭上了眼睛。
露凝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是不好了。
恰好这时池云惊恐地跑了进来,对着屋内喊:“小姐快出来!那东西还在!”
露凝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抱起吴嬷嬷就冲出房间。池云一直在外等着,将里面的情形看得很清楚,方才小姐进去之后那怪物根本没走,甚至还在继续作恶。
她亲眼看到那东西将吴嬷嬷身上什么东西吸走了!
“小姐……”池云心惊胆战,“嬷嬷她……她怎么了?”
露凝没说话,她望向禅房的窗户,这里是佛门圣地,她怎么都没想到这里也会出现妖孽。
禅房内还亮着烛火,妖物还没消失,在窗户上投下巨大恐怖的影子,以一种餍足的姿态扭曲着身体。
“它,它从嬷嬷身材吸走了什么……”池云满脸泪痕地轻声念着。
露凝抱着吴嬷嬷僵硬冰冷的身体,她的亲人都不在了,这是她为数不多的亲近之人了,难道连吴嬷嬷也要这样离开她吗?
不行。
不能这样。
露凝将吴嬷嬷交给池云,双拳紧握一步步走到禅房门口。
她明明恐惧至极,却不肯让步,一直往前,盯着那巨大的剪影,用微颤却坚定声音重重道:“不管你带走了她的什么,都立刻还回来!”
她的声音是清娇少女的,按理说没什么威慑力,但现在这样一字一顿地言语,偏就有一种震慑人心的力量。
“否则。”露凝抬起双手,全神戒备,眼睫上的泪珠掉落,顺着脸颊嘀嗒落下。
“否则不管你藏到哪里,我都会把你找出来,亲手杀了你!”
她大声说着,手上蓄力,确定着妖物在禅房内的位置,就要冲进去和它打一架。
就在此时,肩上落下一只冰冷的手,那只手力道很轻,却稳稳地按住了天生神力的她。
露凝以为是那怪物出来了,浑身一凛,娇小清丽的少女拿出了她所有可以拿出的凶悍,狠狠地朝一侧挥拳。
那蕴藏着巨大力量的拳头被另一人的手掌包裹,他应当也是受到了冲击的,身子微微摇晃了一下,可见露凝力气之大。
“……”
不是怪物。
露凝愣了愣,仰头望去,看见了解离尘暗金色的眸子。
他眼角有一点痣,眼型修长,在夜色里有种神圣却灰暗的冷俊。
风吹起他雪色的发丝和锦袍,凉意附着在露凝身上,她猛地回过神,看着自己被他冰冷手掌包裹的拳头,想到他刚才身子的摇晃,担心道:“大人没事吧?”
她紧张地抓住他的手查看,她的手温暖柔软,一点点掰开他的手指检查时,有一种柔韧的强硬。
“无碍。”解离尘反握住她的手,“力气不小。”
便是他提前做了防范,也还是有些抵挡不住。虽然他此刻只有一道冰冷的神魂,但也是修界仙君的神魂,一个凡人少女,花样年华,竟有这般力量,能够撼动他。
“……好,没事就好。”露凝鼻尖不知何时停留了一滴泪,大概是侧头时无意间滑落到上面的,此刻伴着她说话慢慢落下,鼻尖莹润,泛着光泽,眼睛红红,好不可怜。
“大人。”
她忘了礼数,忘了身份,只看着眼前人,顺势与他十指紧扣,轻轻晃动。
“大人,护口寺有妖物,它不知带走了吴嬷嬷的什么,她是不是要死了?”
她眼泪涌出,视线模糊,只依稀看到一片白色,是解离尘站在那看着她。
“大人,她不能死,大人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求求大人。”
露凝想要跪他,但因两人牵着手,他稍一用力就拉住了她。
“求大人帮帮我。”
她声音哽咽,带着哑意和轻颤,眼泪流得汹涌,脸颊很快挂满了泪痕。
解离尘看着她如此模样,听着她月坠花折般可怜的哀求,抬手拭去她鼻尖的水润,清清冷冷道:“别哭了。”
“不是来帮你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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