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 周老师来敲房门。
俩人都没醒。
莫陌微微睁眼，很快又闭上，无意识推了推身边的人，细声说：“妈妈敲门。”
一阵悉簌, 旁边人起身, 圾上鞋走出去, 打开门, 莫陌隐约听见周老师问话：“还在睡呢？”
贺汀应了声。
房间门关上，莫陌翻了个身, 继续睡。
快8点半，贺汀进来换衣服, 就在柜子边, 于是刚醒的女人一睁眼，入目是宽阔的倒三角背部, 线条、力量完美。
莫陌一秒躲进被子。
贺汀听见声音，边穿衣服边回头：“醒了？”
“嗯。”声音和人都闷在被子里。
“妈说我们早上去婚纱摄影馆看看，定下结婚照主题，顺便把婚纱也定下来。”
莫陌露了双眼睛出来，“这么早定？”
“她怕我们之后回不来，说婚纱还是得亲自试试, 不能随随便便。”
莫陌呆了会，她怎么忽然有种鸭子被上赶着上架的感觉
婚期、结婚照、婚纱后面也许还有无数。
归根结底, 是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婚礼在五月初, 她之前还觉得挺遥远，现在完全没敢有这种想法了。
“你要去吗？”
贺汀穿上外套, 笑出声：“我当然得去, 不然谁和你结婚。”
莫陌：“”
他半蹲下来, 俩人平视，声音柔和：“快起来吧，这个假期得辛苦你了。”
太温柔。
莫陌失神，良久后才怔怔答话。
出门前莫陌给陈倩打了个电话，问她有没有时间一起过来。
她二话不说应下，甚至还在他们之前到。
陈倩暧昧视线一直在俩人之间梭巡，“真是没想到啊，再见面居然是来看你们俩挑婚纱。”
莫陌挽上她，“好啦，进去吧。”
婚纱馆是栋三层小楼，欧式格调。
先试婚纱，再看结婚照主题。
销售员很是热情，先问莫陌他们是什么主题的婚宴，又问她打算穿中式还是西式的出嫁，喜欢什么风格的礼服，想要纱还是缎面等等。
莫陌被越问越懵，只好说：“先去看看。”
上了二楼才发现这儿与平常在街边看见的婚纱店不一样，这里每件婚纱都被罩在一个单独的玻璃罩里，整整一层也没几件。
但每一件都美轮美奂，饶是莫陌这个从没有对婚礼有幻想的人都不免惊叹。
陈倩更是，直接趴在玻璃罩上，“这也太美了吧！”
销售员介绍：“是的小姐，我们这每件婚纱都是法国的christine大师操刀设计，纯手工缝制，全世界仅此一件，售出即无。”
陈倩帮着莫陌问出她的疑问：“售？”
“是的小姐，我们这不提供租赁服务，只出售。”
陈倩立即朝贺汀伸出大拇指，“贺大神你真是下血本。”
莫陌心里复杂，不知名暗处有小喜悦在生长，但面上依旧冷静。
婚纱这种东西一辈子只穿一次，买回去不是放着落灰？
她看向两步外的人，四目相对，贺汀上前拥住她，低头说：“去试试。”
冷静顷刻落败。
陈倩起哄，“试试试，快试，莫莫你穿上一定很好看！”
最后挑了两件，莫陌进试衣间，贺汀被销售迎去男士专区。
穿了快半小时才穿好，销售笑言：“新娘这身材都省得我们再修改婚纱了。”
莫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不敢认。
婚纱束胸修腰，露出整个肩膀，是她很少试过的风格。
头发全盘起来，洁白轻盈的头纱轻轻落在直角肩上，胸前雪白却又不显暴露，大大小小刚好，纤腰盈盈一握，没有一丝累赘。
绮丽裙摆拖了满地，每一处都点缀着手工缝制的米粒大小的珠子，闪闪发着光。
巨大的帘布拉开，陈倩与贺汀都在等。
陈倩迫不及待上前来夸，她其实没怎么听清楚，视线与意识都集中在不远处的男人身上。
他也换上了西服，纯黑质感，衣袖处有两朵山茶花，与她腰间那一朵相匹。
俩人都目不转睛，莫陌看见他眼底倏然变暗，忙移开目光。
陈倩的话落入：“莫莫，这也太漂亮了！仙女下凡都没你这么好看！”
说完还拿出手机给她咔咔拍了两张。
“贺大神，你觉得呢？”陈倩突然回首问。
他怔然点了点头，只说出两个字，“好看。”
陈倩笑他，“自己老婆都不会夸，这哪是好看，是超级好看！”
莫陌拉了拉，“行啦，我们再换下一件。”
又脱又换，大半个小时过去，莫陌累得不行，后面还试了两套中式礼服，各自从中挑一件，总算解决这件事。
又上三楼，面对上百种结婚照主题，莫陌选择恐惧症直犯，最后只提了要求：不要太复杂，选个两套，一天能拍完。
陈倩觉得不行，人生就这么一次机会哪能简简单单就拍两套，于是不断劝说，说到后面莫陌都没法拒绝。
问贺汀意见，贺汀说：“两套够了，不用太多。”
陈倩气泄千里，嗔莫陌：“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要是宋承言只让我拍两套，看我还和不和他结这个婚。”
说到宋承言，莫陌眉蹙起。
她后来跟贺汀提过她的想法，贺汀只说尽力试一试，但是俩人都不在苏城，能做的极少。
而这个宋承言简直就是老油条，玩得花但是什么把柄都没留下。
出了婚纱馆，莫陌让贺汀先回去，她想和陈倩单独吃个饭说会话。
附近是商场，俩人随便找了家店坐下来。
莫陌先问：“倩倩，你现在已经有和宋承言结婚的打算了？”
“没呢，怎么可能，我就那么随口一说。”陈倩倒好茶水，“你别看我表面上大大咧咧，实质上我可传统了，结婚这么大的事怎么也要好好考虑。”
莫陌一噎，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自己。
她看起来很传统，但结婚这么大的事当时还真是脑袋一拍就决定下来。
陈倩接着说：“虽然我是跟你抱怨了许多，但我也不是个恋爱脑，他要是当时真只是一时图新鲜想和我在一起，然后现在感情没了想分手，我也没什么意见，他爽了，难道我就不爽？”
“我也常常问我自己，我爱他吗？答不出来，所以我觉得是不爱的。”陈倩喟然叹气：“也许是他做了很多很多，但我却没从他身上感受过所谓的什么爱意吧。”
莫陌听着，渐渐笑起。
没想到陈倩还挺通透，那自己的担心是多余了。
陈倩看她，“哪像你和贺大神啊，虽然你们相亲结婚，嗯速度是有点快了不过我今天见了才明白，你们和我们是不同的，起码贺大神看你的眼神就和宋承言不同。”
“哪里不同？”
“嗯，怎么说呢。”陈倩歪头想，“就是那种视线都粘稠的感觉，你知道吧？特别是你穿着婚纱出来的时候，我的天，我感觉他整个人都冻住，不比我的震惊少，不过是不怎么会说话，大概当时他脑子
已经崩了。”
莫陌笑得不行，“胡说什么。”
不过莫陌心里沉静，和宋承言眼神同不同她不知道，但那会她确实看到了另一个不一样的贺汀，外表和平时没什么变化，甚至还隐有冷漠，但她实实在在从他眼里看到自己了，而且只看到了自己，带着温柔缱绻。
她心里微惊，所以才不敢与他对视。
“莫莫，真好，你都结婚了，我还在为爱情苦苦挣扎。”
莫陌看见她脸上的愁闷，想了想，最终还是直言：“倩倩，我们是朋友，我不希望到最后看到你受伤，据我所知，宋承言不是个可以托付终生的人，你得擦亮眼睛看清楚。”
之前有所顾忌是因为害怕陈倩一头热扎进去，听不见别人的劝告，可今天听她这样讲，莫陌觉得自己再瞒着她就是她的错了。
陈倩果然愣了愣，瞬间脑子转过来，“所以，他跟那女的真有情况？”
“什么情况还不清楚，但是是不纯洁，倩倩，你自己要学会判断，及时止损。”
陈倩没了之前的滔滔不绝，坐在椅子上，安静异常。
莫陌没多说话了，陪着她一起。
饭菜陆续上，莫陌让她先吃点东西。
半晌后，俩人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声音，“陈倩？”
再接着，她看见了许久许久没见过的人。
叶婉婉。
叶婉婉当年上学时就是个美人胚子，身材好，舞蹈功底佳，当年以艺术生身份考进艺术院校，风头很盛。
而现在看着，依旧明艳。
莫陌僵了僵，意料不及这突如其来的见面。
这么多年，很多同学她早不记得，唯独叶婉婉印象深刻，也许是那张与当红明星相似的脸，又也许是当年她和贺汀不清不楚的关系。
叶婉婉与身边女孩走到了跟前。
莫陌坐得端正，看过去。
叶婉婉同样看了她几秒，继而扬起唇：“这是莫陌吧？”
不过这下莫陌是有点惊讶了，高中三年，她们并无交集，连话都没说过一句，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这么久还能名字对上人？
“你认得我？”
“怎么不认得呢。”叶婉婉脸上表情变了变，让人看不太懂。
另一边，陈倩正紧盯着叶婉婉身旁人，嘴唇抿的发白。
莫陌顺着她视线看过去，大概猜测到，也许这就是与宋承言有暧昧的那个刘玫玫。
刘玫玫走近陈倩：“倩倩姐姐，你们也在这吃饭呢？好巧呀。”
陈倩目光隐忍，莫陌正害怕她会做出什么，没想到她立时换上甜美笑容：“是啊，真巧。”
“我们刚吃完，要是早知道还能一起拼个桌呢。”
“那倒不必，我朋友和你不熟。”
气氛僵硬，刘玫玫脸青了青，不再接话。
叶婉婉看在眼里，知晓陈倩应当是知道了什么，也没管这话，再次看向莫陌：“听说你和贺汀结婚了？”
“是。”
叶婉婉喃喃自语，声音几不可闻，“真是没想到，他居然真娶了你。”
过了会，她低笑出声，“那你替我跟贺汀带句话，恭喜他新婚，我为他高兴，祝你们幸福。”
莫陌脸沉下来，却也只能大方应一句：“好。”
后面俩人都没了心情吃饭，离开前莫陌叮嘱陈倩有事随时找她，各自分别。
一路上都没提起什么兴致，出租车外熟悉的街景不断倒退。
这座她曾经生活了十八年的城市，真是太久没回来了，她忘记了它有多小，小到就这样能碰上十年没见过的人。
莫陌按
下车窗，让带着凉意的风吹到脸上。
“恭喜他新婚。”口吻像极了前女友。
莫陌垂眸，轻笑出声，其实要是没有那消息传出来，她说不定也不会彻底沉下心来学习，又哪能考上a大？
她应该感谢他们才对。
只是心里依旧说不出的微微酸涩。
可能人往往对“第一”这个词有执念，第一次吃的糖，第一次去的地方，第一次见面，以及第一次喜欢的人。
她第一次喜欢人，还没学会理智升华，只学会了压抑，压在心里，然后真的成了她的执念。
出租车在等红绿灯，人行道边上站着两个学生。
男孩子背后背着个书包，手上拎着一个，女孩正专心看手机，男孩偷偷看女孩，小心翼翼。
绿灯亮起，车子继续往前。
她想，说到底暗恋只是一个人的洪荒，轻易能把人淹没，不用负责任，因为根本找不到源头。
手机不适时响起，是贺汀：【结束了吗？我去接你。】
她收好情绪，给他回：【结束了，在路上。】
【好。】
【等你回来。】
等你回来
她和贺汀没有过去，那，可以有未来吗？
起了些风，莫陌觉得有点冷，把窗关了。
回家还早，贺汀在房间，周老师在客厅边看电视边择菜，莫陌坐下来陪着一起。
莫陌问：“妈你们午托班放假了吧？”
午托班也有寒暑假辅导作业的情况，甚至有些工作忙的家长还会一天都把孩子送过来，他们帮着带。
周老师：“放了，这都大年二□□人再想也不能把孩子丢午托班过年啊。”
“嗯，那你们可以好好休息几天。”
“可不是。”
说着话，小姨周秀清打过来电话，问他们过年怎么安排。
周老师回她：“当然是跟儿子儿媳一起过了，到时候看他们两个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回趟老家。”
“那行，记得提前跟我说。”
周秀清语气有些着急，周老师就问她怎么了，她叹声气，“还不是小孩，你说才上个高中怎么就这么叛逆，一整个寒假就没好好在家里待过，听说还在外面有个女朋友，真是气死我了。”
周老师笑得不行，“哟，有女朋友了？”
“姐你这幸灾乐祸呢。”周秀清也笑，“你说咱俩都一个妈生的，怎么你儿子我儿子差别就这么大？”
“行啦你，小嘉性子好，待人处事有礼貌，也就不爱学习，你别老逼他，不学习也有不学习的路。”
“知道了知道了，我再给他打两个电话去。”
通话挂断，周老师对莫陌说：“小汀外婆只有我和你小姨两个女儿，现在和他外公住在乡下的养老院，到时候咱们一起回去一趟？”
莫陌点头答应。
周老师又说：“你小姨有两个孩子，大女儿现在在国外念书，小儿子还在上高二，从小到大就皮，确实跟小汀一点不一样，没想到现在还谈上女朋友了，这些个孩子。”
“想当年我们哪像你们这随随便便的自由恋爱，上个学连个男的都不敢看，婚事都是家里人介绍的，只见了两面就开始谈婚论嫁。”
“还是得多看看呀，多看几个才不会看走眼，这一辈子的事呢。”
莫陌知晓周老师是想起自己的婚姻，正想安慰，周老师却含笑问她：“听你舅妈说你上学时也挺乖的，有没有喜欢的男孩子？”
周老师问得突然，莫陌手里的菜掉进篮子里。
她本想说没有，但话一出口就变成了：“有。”
“有也没什么，青春期的孩子总有些萌动，我这做了大半辈子的老师最看不惯那些硬逼孩子的家长，不好好引导迟早会把孩子带歪。”
周老师看她：“你看看你和小汀，现在不也好好的成为国家栋梁？喜欢个人怎么了。”
莫陌抬起眼来，目带疑惑。
周老师嘴快了些，直接说：“我其实不知道这些事，前几年给他打扫房间，不小心打翻他书柜里的盒子，这才知道这孩子中学时就有个喜欢的女孩子，叫什么来着两个字还是三个字来着，好像是两个字”
她当真认真回忆着，莫陌垂下头。
周老师没能想出来，侧身看过去，发现刚刚还面带笑容的人此刻平静无比，她惊觉说错话，恨不得抽自己嘴巴子，平白说这些个干什么。
于是急忙挽救，“莫陌，妈没别的意思，都是过去的事了，小汀这几年都没谈恋爱，他心里只有你的。”
莫陌当然不会怪周老师，也知道她没恶意，努力笑开，反过来安慰她：“妈，他有喜欢的人我也有呐，我们还扯平了。”
周老师忐忑，“真没事？”
“真没事，我大学还谈过恋爱呢。”
周老师这才彻底松口气，“这样啊。”
刹那间，莫陌觉得身后忽地有些凉，同时心里砰砰打鼓。
回眸一看，贺汀就站在客厅后两米处。
不知站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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