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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待价而沽(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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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辰这日,  阮安并未落闲。

        她自小是孤女,向来没有过生辰的习惯,还在长安生活时,  倒是经常见到那些世家小姐们,普遍会在自己生辰这日设宴,广邀友人过来相聚,  还能收到许多贺礼。

        宫里的娘娘们,在生辰宴上的花样更多,这一世她还亲自参加了皇后的千秋宴。

        于她而言,  大小场面都见识过便够了,  她自己不一定便要跟她们一样。

        再者,  她已经得到了最想要的生辰贺礼——随军出征的机会。

        为了提前适应女扮男装的状态,今儿个阮安前往鸿誉堂时,  便穿了袭鸦青色的圆领窄袖长襦,  乌发也绾成了男子发样,  用幞头绑束,行在白日的街道时,  身后还跟了两个扮作家仆的侍卫,手中还持了把折扇,  一副世家公子哥的模样。

        鸿誉堂是霍家在益州的置业之一,  亦是益州当地最大的当铺,益州本就是剑南治所,  要邑大都。在骊国的地位仅次于长安、东都洛阳,  和江南淮扬,  平素市易往来频繁,  商贾辐辏,  是以单鸿誉堂这一处,  每日就要接手不少的宝物。

        来这儿之前,霍乐识还特地跟阮安解释过,霍家手底下的当铺不会放沾血的印子钱,更不会开鱼肉百姓的印庄(高利贷机构),却自有一套盈利的方式。

        不过这间当铺最主要的用途,还是作为霍乐识获得益州各处消息的据点之一。

        当铺里存放的都是宝物,平日需要大量的现银来周转,阮安听霍乐识这么一讲,方才发现原来霍阆留给这三兄弟的银钱如此可观。

        即将走到鸿誉堂时,阮安和身着蓝色圆领衫的霍乐识打了个照面。

        少年的颈脖上还存着淡淡的疹印,再有两三日便能全褪,蜀地的气候毕竟湿润了些,霍乐识不太适应这里的气候,患了湿疹,阮安给他开了副方子后,他的情况才有所好转。

        是以,霍乐识对她更为感激,阮安想让这个小叔子帮忙做事时,他也很乐意帮她,态度极为主动。

        行在街上,二人只用眼神交汇了下,又飞快避开,并未同彼此讲话。

        霍乐识刚要前往一侧的茶肆,乞丐哀求的声音却让他顿住了步伐:“这位公子,求您赏小的些钱吧。”

        那乞丐朝着他伸出了手中那个被磕碎一块的陶碗,霍乐识往他那儿瞥了眼,示意身后的家仆赏他几枚铜币。

        铜币落在碗底后,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乞丐赶忙扯开破漏的前襟,将碗里的铜币一股脑地倒了进去,一副生怕被旁人夺走的模样。无人察觉,这几枚铜币中,夹杂着一小截被白线缠裹着的纸筒。

        霍乐识的暗桩无处不在,其中就包括街巷随处可见的乞丐,这些乞丐总能第一时间得到市井里的消息。

        二人分开后,阮安携着两个家仆迈进鸿誉堂的门槛。

        说来,阮安活了两世,却还是第一次来当铺。

        只见那柜台甚高,她得呈着仰视姿态,方能透过狭窄的货窗,看见里面的白髯当师,而这货窗旁还悬立着乌木栅栏。负责鉴定宝物的当师则站在特意搭建的高台上,轻而易举地就能将外面的一切俯视得清清楚楚。

        做戏,也要做得像一些。

        阮安故意左顾右盼,做出一副畏缩之态,毕竟来这里的,基本都是家境落败,走投无路的人,谁也不想让相熟的人得知他缺银子,没钱花。

        这里面的伙计和当师并不知道他们背后的靠山,也自然不识得阮安的相貌。

        见她生的玉面红唇,大白日的就来了当铺,只当她是哪家大户的纨绔子弟。

        白髯当师开口问道:“这位公子,您想当些什么?”

        阮安故意粗着嗓子说话,回道:“你们收药材吗?”

        “当然,前几日还有个人来我们这儿当龙骨呢。”

        龙骨这种药材,听上去像是龙的骨头,其实就是犀牛或者巨象的化石,用它搭配别的药材,可以平肝熄风,治疗头疾。龙骨最大的效用是固涩和收敛精气,久泻久痢的人服下它后,能有奇效。

        “那好,我这儿正好有两个宝贝,给你过过目。”

        说着,阮安示意身后的侍从将两块沉甸甸的石头往货窗那儿递去。

        白髯当师用手捋了捋胡须,心中愈发看不起眼前的这位俏公子,都这么缺银子了,还摆派头,他约莫着这小爷也是喝花酒的钱不够了,才要到当铺来换银子的。

        阮安这番来此,只带了两块原石。

        多了反倒不精,况且在绘诸佛菩萨,或是本尊护法时,雄黄恰可以用来描绘眉、须,朱砂则可以点染这些神佛的嘴唇,和额头上那枚象征着白毫相光的朱砂痣。

        就算苍琰要绘的唐卡画像巨广,这两块石头,也足够去绘眉、嘴这些重要之处了。

        原石的重量过于沉重,那白髯当师险些没将它们接住。

        他用浑浊的老眼定睛一看后,耐住想要嗤笑的念头,再开口,语气还是透了些淡淡的讥讽:“你说的这两个宝物,不就是朱砂和雄黄的原石吗?栖霞桥附近的窄巷一抓一大把,算不得什么珍贵的药材。况且在熟药局,一吊钱就能买上数量。”

        白髯当师暗觉,这人果然是个纨绔,连货都不识。

        阮安自是听出了他语气的不豫,也大抵瞧出当铺里的人都存了什么心思。

        来这儿的人普遍缺银子,他们难免会觉得自己高别人一等。

        思及此,阮安沉下眉目,掏出襟怀里的明黄色契证,踮脚将它递给了当师。

        白髯当师接过后,本来只是想象征性地看看,及至看见“昭觉寺”,“虚空主持”这两个字眼后,他的眼神骤然一变,难以置信地道:“这…这是……”

        阮安清咳一声,解释道:“这两块石头颇有灵气,是虚空主持亲自开光的,你若不信的话,大可以去昭觉寺问问。”

        说着,她伸出了手,让他把那契证交还给她。

        昭觉寺是益州最大的寺院,这上面盖的印鉴,这白髯当师也是认得的。

        自长安的那位虚空佛子来到益州后,这里的百姓都期望他能开场法会,好能得见其尊荣,尤其是益州的年轻女郎们。

        说句僭越的话,这被虚空开了光的法器,比皇帝的御赐之物,还要珍贵。

        一时间,两人间的气场陡转。

        虽然即将入冬,天气不热,阮安却还是摊开了折扇,佯作风雅,她明澈的杏眼中透着狡黠,看着这当师吃瘪的模样,心情霎时愉悦了不少。

        她气定神闲地煽了煽那把折扇,开口道:“说个价吧。”

        白髯当师还从未接手过此等宝物,这被当朝佛子开过光的法器,他还真无法做出准确的估价。

        白髯当师故作淡然,提了个价格:“二百两。”

        “啪——”一声。

        阮安即刻阖上折扇,故作恼怒地说:“二百两?虚空佛子亲自开光的宝物,你们当铺就给二百两?”

        “公子是不是不懂我们这行的规矩,在当铺里,向来就没客人开价的份儿。”

        白髯当师瞧着阮安这架势,是想要死当,并不准备再将这两块石头赎回来,而是想直接拿钱走人。

        他们当铺向来是要把客人典当的宝物,压价一半的。

        “那算了,我不当了。”

        说着,阮安就要命身后的两个侍从,将那两块原石取回。

        “公子且慢。”

        那白髯当师不想放过此等宝物,唤住了即将离开铺里的阮安,又道:“公子,这事凭我怕是做不了主的,您能等个一日吗,我将这事派人呈给我们鸿誉堂的东家,看看他能不能同意,您看这样成么?”

        阮安再度摊开折扇,待慢悠悠地将它煽了煽后,学着霍平枭平日的狂妄口吻,嗤声说了句:“过这村就没这店了,这两个宝物,爷还不当了。”

        另厢,魏菀和友人袁欢从首饰铺子出来后,恰好见到了女扮男装的阮安。

        袁欢的母家是益州的豪强,在益州贵女的交际圈里,地位也算是数一数二的。

        魏菀一开始并没注意到阮安,及至袁欢示意她看向男扮女装的她后,魏菀的面色方才有了变化。

        阮安纵是穿了袭男装,却肤白朗目,貌比潘安,一路上已经引得了不少路人的侧目,很难不被人注意到。

        竟还真是那个阮姓医姑。

        一见到阮安,魏菀的心里就有些泛堵,问道:“你是从哪儿看见她的?”

        袁欢回道:“我瞧着,她好像是从鸿誉堂里走出来的。”

        “鸿誉堂?”

        魏菀的语气透着不豫,又道:“她去当铺做什么,再怎么说,她也是侯夫人,那种地方只有倾家荡产,走投无路之人才会去,她去那儿做什么?”

        袁欢看出了魏菀的心思,准备对自己的好姐妹说几句劝慰的话:“她是个孤女吧?既是没有母家,那就意味着没有嫁妆。听说还在长安时,这阮医姑就开了药堂和药圃,她懂的就是这些药理,她应该是想靠医术赚些银钱,弥补自己没有嫁妆的遗憾吧。”

        听完这话,魏菀的心中不禁生出了些许的优越感。

        是啊,这医姑既没有强大的母家背景,手头上又缺银子花。

        反观她呢,每月不仅会有丰厚的月银,还有好几个铺面和田庄,一个月的利得就好几百两,她从来就没缺过银子花。

        魏菀有了前世的那段经历后,也更知道钱的宝贵,比以前更懂得享受生活了。

        袁欢的家里是地方豪强,平日出手也阔绰的很,花钱大手大脚的。

        魏菀这时说道:“行了,我们也别管这医姑到底去哪儿了,好不容易从府里出来一趟,你下午还想去哪儿,我陪着你去。”

        袁欢略有些赧然地垂下头首,小声回道:“那就再陪我去趟昭觉寺吧。”

        魏菀不禁阔了阔眼眸,无奈地叹了口气后,道:“你去了也没用啊,那里只有寻常的僧人在禅讲,再说这佛子神龙不见摆尾的,经常不在寺里。”

        袁欢咬了咬唇:“那我也要试试。”

        前阵子昭觉寺的老方丈去世,按照骊国佛寺的传统,会对他遗留的袈裟进行唱衣。

        唱衣便是让买主自行竞价,这种市易的方式极为罕见,而虚空恰好在益州,这一次的唱衣就是他亲自督办的。

        袁欢也是在那时,见到了容貌俊美的当朝佛子,自此再难相忘,总想寻得机会,再去见见这位佛子。

        魏菀却属实想不明白,这虚空生得再俊,也是个遁入空门的和尚,袁欢对他动这种俗心做甚?

        回府后,阮安直奔乐酩阁而去。

        甫一进到阁内,霍乐识便将今日他筹谋的事,都同阮安交代了一番。

        “我已经收到了鸿誉堂的请示,也让那几名乞丐暗桩,将益州最大的当铺独为这两块圣石提价的消息,尽快传遍坊间。嫂嫂放心,我在长安就擅长造势,保管将这两块石头的价格再炒上几番,就算那苍琰不来,也有的是人买它。”

        阮安颔了颔首:“多谢三弟了。”

        自孙神医去世后,阮安除却四处行医,也要通过贩药来维持生计,她十几岁时固然心态天真,但因着没少跟那些贪婪的商贾打过交道,也学到了不少的门路。

        这些贩药的人不全是懂药理的医者,有的甚至连药材都辨识不清,但大多是这些利益熏心的纯商者,在贩卖药材时,往往能获得更多的利益。

        阮安在同他们接触时,虽吃过不少暗亏,却也从他们那儿知道了许多待价而沽的手段。

        刚要再同霍乐识说些什么。

        忽觉发顶蓦然一重,覆在其上的触感却轻轻的,像张薄纸落在了脑袋上。

        旋即,周身很快被熟悉的冷冽气息萦缠,那人低沉的嗓音也划过耳旁,存了些谐谑之意:“你这医姑,还真是贪婪,本侯的银子都不够你花,天天想着诓别人的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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