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她,她去而复返。
玉照双手合着端在胸前,眉开眼笑的跑进了殿里,走近他面前。大约是跑的急,这么一小段路便叫她喘起了气。
“道长,不是都说你们能卜会算吗?那你猜猜,我手心里的是个什么?”
赵玄头一遭被人问这种幼稚的问题,若是往日估计不会理睬,但今日他心情似乎不错,竟配合着玉照的话,往她手心里瞧了一眼。
玉照手捂得更严实了,仿佛不捂的严实一点,就被他隔空看了去。
小姑娘笑的一脸狡黠。
赵玄凝眸看了片刻,不禁摇头,他又不是神仙,哪里会知晓。
见她脸上流露出失望的神情,却是改口:“是耳铛不成?”
方才她耳上叮当作响,如今却仿佛少了点什么。
玉照这才喜笑颜开,将手重新凑到他跟前:“你来看看你猜对了吗?”
“哈哈,你猜错了”
她猛地打开手,手心俨然是一只肥嘟嘟的,深绿色长着犄角的绿虫,足有半个手掌大小。
赵玄脸色微变,后仰了两寸,不像是惊慌,反倒像是不喜。
玉照见了道长这幅模样,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她这会儿才后知后觉,自己干嘛要抓只虫子来吓他?
对,一定是想见见这位不动如钟的道长跳脚的模样。
可惜失算了,道长没跳脚,反而衬托的自己疯疯癫癫,净干些小儿才会做的事。
她抿嘴,将绿虫重新盖住。
赵玄见了眉头微皱,不慌不忙的收拾好了经文,方才转头看她:“你还留着它做什么?快些丢了。”
“等会儿出去放了啊。”玉照回他。
赵玄好心提醒她:“这是青光蛾幼虫,有毒性,你快些去净手,日后莫要捉了。”
玉照才不信,她从小玩到大的,能有个什么毒?
她敷衍道:“哦,我等会儿去给放了。”
赵玄颔首,收拾好便往外走:“随你。”
玉照自己一人留在殿里,望着赵玄越来越小的背影,同肥虫子大眼瞪小眼。
半晌她小声道:“生的真高大,比舅舅还高。”
道长的嘴果真是开过光的,玉照玩了一天回去的路上,手就痒得厉害。
雪雁在骂坠儿,那绿虫是树上掉落到坠儿身上,被坠儿如获至宝的捡来的。
坠儿比玉照好不到哪儿去,两人手上敷着止痒膏药,一脸痛苦的乘马车回去。
信安侯府门侧立着一辆宝盖马车,雪雁问过门房,门房却支支吾吾。
玉照撩开帘子看了眼停着的马车,笑意僵在面上。
眼中映着的那辆绛紫宝盖马车,木雕刻着一个家徽,她在梦中见过,竟然真实的连家徽都一摸一样。
那是魏国公府的家徽。
玉照回忆起梦中玉嫣气急败坏的话。
我与升哥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是长姊仗着儿时的婚约强行拆散了她们
玉照深吸了两口气,脸泛着青白,吓坏了侍女几个。
“姑娘!姑娘!”
“可是心口不舒服了?”
玉照摇摇头:“我没事,进府吧——”
她同顾升的这门亲事,是还没出世就订下的,她哪怕身处江都也留意着魏国公的一切,顾升参加科考,顾升入朝为官,顾升袭爵
每每关于他的任何事,她都会细细的放在心上。
她曾经如此迫不及待的入京,来这个人生地不熟的京城,就是为了见见他。
她扶着坠儿的手正弯腰下马车,忽然听到耳边一串马蹄声由远及近,那马儿抬头一声嘶吼,被人扯住了缰绳,停在了玉照面前。
马上青年剑眉星目,鼻若悬梁,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穿着一身绛紫锦袍,头戴玉冠,腰上系着玄色躞蹀带,腰身细而挺拔。一路跑马,鬓发落下了几丝,散落到额前,一副风流不羁的模样。
玉照这会儿正是一只脚踩到了地上,一只脚还在软凳上踏着,她落脚转身看过去,青年比她高出许多,正低头看她。
大齐民风开放,可这般直勾勾的望着未出阁的小娘子,还是在自家府门前,终归是不妥。
坠儿上前挡着男子视线,呵斥他:“哪来的公子,这般直勾勾的盯着我家姑娘!还不快收回眼睛!”
男子估摸着是头一回见到这等国色天香的美人,端量了她半晌,眸中不免露出期盼来,“可是信安侯府的大姑娘?”
玉照蹙眉,已经猜到了他是谁,心下生出反感来。
玉照回以他看自己那般露骨的眼光,眼波盈盈,笑道:“你是谁?我可不认识什么大姑娘,我是来信安侯府做客的,你可认识二姑娘?”
顾升听她否认,不疑有他,心下顿时升起失望来,原以为这位便是才从江都回来的大姑娘,看来是自己孟浪了。
他端严起神色,拱手道:“在下顾升,嫣儿妹妹我自然认识,你可要我带你进去?”
玉照瞧着他说起玉嫣时眼中不甚流露出的笑意,沉了脸:“原来是顾公爷,我认识路,也不是来找二姑娘的,是来找三姑娘的,便先进府了。”
玉照回了个敷衍的礼,面上没带表情,便急匆匆往府内走去,侍女也有样学样的跟在她身后,晚了顾升停好了马,撞见下人喊她大姑娘就不妙了。
这顾公爷算得上是仪表堂堂,可跟玉嫣扯上了关系,叫她原本就有的三分不喜转瞬满了。
想着梦中的场景,她怕在留下去会忍不住动起手来。
今日一大早魏国公太夫人江氏便带着魏国公府的姑娘,她的小女过来府上,宅邸门前停着的马车便是她二人乘着来的。
说是太夫人,实则江太夫人的年岁与侯夫人林氏一般大,只是她时运不济,前些年魏国公病逝,她年纪轻轻便成了太夫人。
顾升入了殿试,二甲进士出身。就在众人以为他日后要走文官这条路时,他却转头去了大理寺任职,能力出众,也算是接了他父亲老魏国公的担子。
如今虽只是六品官,可大理寺是个实打实的好去处,能历练不说更是权势滔天,极容易出头。他只不过是熬熬资历罢了。
父亲故去后没出几年的年纪,便撑起了门楣,袭了爵位,十七岁的公爷,整个大齐焉能找出第二个来?
侯夫人同魏国公太夫人这几年走的颇近,时常互通来往,如同今日这般,魏国公太夫人自顾自的同侯夫人在院里说些私话,太夫人小女顾莹莹便去了玉嫣的园子里玩。
她与玉嫣这几年走的近,两人早成了手帕交,她一来玉嫣房中便十分熟稔的径直穿过外间,跟玉嫣来到里间。
玉嫣对她说:“我描了几个花样子,你保准没见过。”
顾莹莹眼尖,一眼看到玉嫣梳妆台旁一支做工精美的累丝珠钗被丢在地上,顾莹莹心疼,低头捡了起来,道:“哎呀,你可真是奢侈的,哪个闺阁小姐似你这般富贵的?这般好的簪子竟然丢在地上。”
说罢就要仔细瞧瞧有没有摔坏。
玉嫣一看,是早上她丢的那根,她连忙过去抽了出来,不叫顾莹莹看清楚,随口道:“可别冤枉我,估计是早上梳洗的急,被丫鬟不小心落到了地上,等会儿我去问问看,是她们哪个丢下去的。”
一边骂下人:“做什么的?都瞎了眼不成?”
顾莹莹瘪瘪嘴:“什么宝贝来着,竟然不叫我看一眼。”
玉嫣转头叫贴身侍女放好簪子,一边岔开话题笑顾莹莹:“堂堂魏国公府的嫡出姑娘,你还差这些了?”
顾莹莹瘪瘪嘴道:“我家你也不是不知道,哥哥简朴的很,母亲也是个不喜欢奢华的,我要买些什么母亲都要训斥。”
“不过是些珠宝,也值得你这般生气?”玉嫣叫侍女鸳鸯端来一方盒子,里头摆着许多耳坠、簪子。
“前几日去慧阳楼看中的,店家说是这一批的新货,你瞧瞧可有喜欢的?我送你一副得了。”
顾莹莹不禁莞尔,她家也不是缺这些东西的,可好姐妹赠予的意义总归是不一样。
顾莹莹挑了半天,挑出了一对荷花耳坠:“就这个罢,这个好看,颜色素雅。我上个月得了几个宫里出来的绢花,明日送来给你可好?”
玉嫣笑道:“你可要多带上几朵,我姐姐昨日回来了,她可是你日后的嫂子,你要好生挑朵最好看的给她才好。”
顾莹莹一愣,随即问道:“我听说了,所以母亲才带着我前来的,为何今日不见她?”
玉嫣干笑两声:“去观里烧香求神去了,晚间估计能回来。”
顾莹莹眼睛眨了眨,心里生了几分不痛快来,她同母亲前来,未过门的嫂子竟然如此迷信,去观里烧香去了,叫她们久等。
玉嫣同顾莹莹聊着,不一会儿林氏的丫鬟过来,朝玉嫣行了个礼:“二姑娘,顾姑娘,夫人叫你们过去坐。”
玉嫣笑着抱怨道:“准是又要叫我过去泡茶的。”
丫鬟打趣道:“谁叫江夫人向来最喜欢喝二姑娘泡的茶。”
顾莹莹摇头:“母亲真是,哪有这般总是劳烦你的?”
玉嫣虽是抱怨,却很快起身,转头来拉顾莹莹:“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走吧,去我母亲院子里喝茶去。”
那边的林氏同魏国公太夫人聊到的也正是玉照。
江氏自来不管事,性子与世无争吃斋念佛,娘家不是京城的,便也没个好友在身边,自己一人参加筵席难免单着,后来京中女眷间的宴席,林氏屡屡帮衬她,因着二人投缘,又有一桩亲事在,这才越走越近。
江氏没见到玉照,奇怪道:“昨儿便听说你家大姑娘回府了,今日我本想带着顾升来,可那孩子近日公事多,实在走不开,说晚点过来接我。我便先来看看这大姑娘了,怎么这般不巧?大姑娘竟是不在?”
“那可不赶巧了,大姑娘一早就观里烧香去了,她瞧着脸色不太好,只怕是舟车劳顿。”
林氏面露犹豫之色,江太夫人自然看出来了,问她:“怎么?可是有什么不方便说的?”
林氏勉强笑了笑,摇头:“能有什么事。”
这明摆着是有事,却不肯开口。
过了会儿林氏的丫鬟过来报,说是女医请来了,问是不是送去大姑娘院子里,林氏有些遮掩的点头。
“送去吧。”
江氏心急,连忙追问:“这是怎么了?大姑娘病了?你倒是跟我说啊!是想急死我不成”
林氏觑了她一眼,仍是不答话。
“这是什么意思?婉瑜你我相处这么久,有什么事也别瞒我啊”
林氏有些难耐,似乎是于心不忍:“本不该说,你非得问,就当是我多嘴吧,谁叫你我感情好。是侯爷要给大姑娘请的,大姑娘的身子瞧着有些病怏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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