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结界在面前破碎, 天地间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之中,只有脚底的炼血阵发着微弱的光。空气中传来一声巨大的嗡鸣,须臾之间, 一把玄铁剑直直地飞向炼血阵。
雕刻着锦花花纹的长剑停在他面前, 剑身通体漆黑, 散发着浓重的邪气, 空中浮现出来四个浅浅的字体。
——何以为剑
林似锦长身而立, 他看着这四个字,指尖慢慢地触上剑身,微微垂眸,碰到一片刻骨的冰凉。
“我不知何以为剑,无非立心、立命, 广泽天下……我不求这些, 我只求……无愧于心。”
他话音落了, 秋水剑落入掌中, 无尽的威压蔓延出来,深重的邪气如墨色一般铺开。
林似锦握紧了掌中的剑刃,他每走一步, 地上的炼血阵便消失一寸。
到他走到尽头, 那里浮现出来巨大的黑色羽鹤吟纹,他站在原地未动,秋水剑身蔓延出来一道深色的光芒。
剑刃厚重的威压搅动着天边的云,落在面前的羽鹤吟纹,无尽的剑气直逼而上,面前的羽鹤吟纹“砰”轰然碎裂。
在羽鹤吟纹破碎的那一刻,整座山都在颤抖,边缘的岩浆倒灌, 无尽的灼浪扑面而来。
林似锦握紧长剑,剑尖在半空中划开一个巨大的口子,摧毁了整座山无数联结的阵法。
“那是什么……”
“有人毁了整座无相山的虚无阵法。”
“血塔要毁了,快离开这里……”
随着炼血阵的消失,许多弟子清醒过来,一众弟子都在看着天边的那道人影。
少年握着玄黑长剑,三千青丝散在身侧,身形气质清冷不可侵犯,无数怨灵在他身边无形消散。他破开阵法,微微侧脸,眉眼清丽逼人,凛然气质宛若盛开在寒山之上的春锦。
有人认出来了那是谁。
“主子,那是……”
越寒收了长剑,看来得到的情报没错,如今秋水剑确实落在了林似锦手里。
这是最坏的结果,也是最好的结果。
他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崔皓雪看着少年远去的方向,有纸鹤顺着破开的缝隙进来,纸鹤落在他指尖,片刻之后,他面色变了些许。
“这里马上就要塌了,先离开这里。”
越寒看出来崔皓雪脸色凝重,没再多言,给剩余的斩祟使传了音,他们多多少少受了阵法的影响挂了彩。
一行人身形在原地消失。
莫焰看了眼不远处的方向,眸光略微变了些许,并未多言,有人为他们破了结界,自然是好事。
弟子全部在阵法中消散,他们手中的令牌掉落在地上,尚且不知,外面等待着他们的是新的炼狱。
在石台边缘,弟子恢复神智尽数散了去,那里只剩下一道玄衣人影。
盛如翡有些握不住剑,他半边脸被邪咒吞噬,有些看不清东西,他眼前模糊,掌中温热的鲜血顺着剑身滴落,自己的心脏在缓慢跳动。
在他晕过去的前一刻,他仿佛看到了少年朝着他过来,唇畔微动,在喊他的名字。
看到那一张熟悉的脸,他紧绷着的神经放松下来,天地在此刻寂静,他眼前只剩下不远处的少年。
身体处的疼痛后知后觉涌上来,他指尖碰着自己的脸颊,此时目光略有些深远,晕过去之前,动作略带笨拙,不想让少年看着他这般模样。
“师兄——”
林似锦眼睁睁地看着盛如翡倒下,他上前接住了人,指尖碰到盛如翡的脸颊,那上面黑色的咒文碰到他的指尖,下意识地消退些许。
秋水剑围绕在他身边,林似锦指尖略微绷紧,整座山发出剧烈的震动,有岩浆喷溅在石台,他嗓音略低。
“师兄,别怕,我带你出去。”
他背上的少年指尖略微动了动,盛如翡趴在他背上,他身形在原地消失。
在他踏出无相山的那一刻,翻涌的岩浆将整座石台淹没,连同碎裂的羽鹤吟纹一同消散。
无相山是一座封闭的深山,整座山都在阵法之中,阵法破开之后,所有的弟子都出现在不夜城外。
林似锦背着盛如翡,盛如翡已经晕了过去,守阙也并没有追上他们,他现在要先找一个地方给盛如翡看伤。
他穿过成片的阴林,秋水待在他身边,几乎没有任何妖邪敢靠近,他指尖摸到一片温热,步伐略有些急促。
穿过成片的阴林,林似锦注意到路边的村庄院落是一片狼藉,边缘的枯草沾了些许的血迹,他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浮现出来。
不过此时他没有时间去查探,记挂着盛如翡的伤势,他在边缘找了一处偏僻的院落,院落非常陈旧,方要踏进去,他眼角瞥到了一角月华白袍,他步伐略微停顿。
只是停顿一瞬,他背着人直接便进了院落,顺便布了一层结界。
秋水剑插在地上,无形的地释放出来信号,拦住了外面的两人。
奉如皋与凤卿站在门外,秋水剑剑尖对准他们,分毫不客气,从剑刃中透出来稚嫩的童声。
“又是你们,找我主子做什么?”
“我主子不欢迎你们,滚回去。”
秋水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除了自己的主子没有待见过谁,一道剑光划过去,奉如皋的衣角开了个口子。
凤卿略微拧眉,看着奉如皋分毫没动怒,他也知道这把剑不好招惹,不能听声音是孩童就好糊弄,实际上是一把出世最低三千年的邪剑。
“我要见他。”
“你算老几啊,我主子是你说见就能见的?不滚回去别怪我不客气。”秋水嗓音稚气,听上去软糯糯的,剑尖却没有客气,对准了奉如皋,释放出来无尽的威压。
他们外面还在僵持,林似锦在院子里把盛如翡放下来,他检查了盛如翡的伤口,伤处太多,他数不过来。
指尖碰在盛如翡的脸颊,那些黑色的咒文已经褪去,在盛如翡额角留下一个黑色的鹤纹印记。
他试了各种办法,没有把黑色咒文去掉。
盛如翡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他先包扎了,他眼皮微抬,对半空的扶衡开了口。
“你是不是都知晓。”林似锦开了口,“是为了让我能唤出来秋水?”
扶衡敢做敢当,承认道,“是。”
“你想让我看着他死?”
扶衡:“他中了邪咒,活不过三月。”
意思是早晚都是一死,他在乎小废物点心,可不会在乎小废物点心喜欢的人。
林似锦指尖略微顿了一下,好一会才开口,“是什么时候有的。”
他没问扶衡为何不告诉他,他心中虽然有怨气,但是知道此时应该做什么,不应冲扶衡发火。
扶衡太过于了解他,不告诉他是猜得到他得知之后的反应。
“金钺寺时,”扶衡现在也没有什么好瞒着的,“那时他受了伤……伤口难以愈合。”
其实邪咒是从小废物点心身上转移的,这件事他没有说。
林似锦指尖略微绷紧,他盯着盛如翡的侧脸,盛如翡如今晕过去了,怪不得会在幻阵中问他那样的问题。
原来是自己心里清楚。
却不愿意告诉他。
“你这个骗子。”林似锦碰着盛如翡的脸颊,眼眶略有些红,嗓音有些发颤,“不是说好什么都会跟我说。”
“为何还要瞒着我。”
盛如翡无法回答他,他摸摸盛如翡的眼皮,在床榻边守了盛如翡好一会。
片刻之后,他从原地起身,脱了自己的外袍盖在盛如翡身上。
“我一会回来,师兄在这里等我。”
林似锦出了房间,秋水剑还在门外,那里站着两道熟悉的身影,如今再和奉如皋相见,他表情平淡,那句“师尊”到底没有叫出口。
三人见面,奉如皋的目光落在少年身上,不过是短短数月,明显的气质不太一样,想来是在外面经历一番历练之后磨炼了气质。
七魂烛亮了,说明少年如今魂魄全部觉醒,一切都能记起来了。
“我过来找你,是想让你跟我走。”
奉如皋话音顿了顿,他知晓外面发生的一切,很快邪咒肆虐,在何处待着都不会安全,他不想让少年参与其中。
“我会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林似锦不知晓奉如皋在说什么,现在奉如皋也不可能再威胁他,与他好好商量,他也不会同意。
“不必,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林似锦心里还记挂着盛如翡,他不愿意多待,嗓音疏远,“可还有别的事?”
他对上奉如皋的目光,男人眼底翻涌着诸多情绪,带着深刻的执念,他还未转身,奉如皋握住了他的手腕。
林似锦气息冷凝几分,尚且未言语,奉如皋先开了口。
“守阙不会放过你,你应该跟我走。”
“他中了邪咒,邪咒无法可解。”
“我知晓,不劳师尊为我操心,”林似锦一根根掰开奉如皋的手指,“我不会跟师尊走,过去不会,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我不知晓过去发生了什么,只记起来一些……师尊给予我良多,日后我会努力偿还。”
奉如皋为他取雪莲圣心,在以前也为他做了许多,他隐约有印象,但是却又想不起来具体的事。
虽说从未问过他的意愿。
但是到底是他占了便宜,他没什么好说的。
至于其他的,他没有心力再去想,也没有办法给。他的一颗心都装满了一个人,再没有心力去应付别人。
林似锦说完了话,奉如皋依旧没有松开他。
奉如皋:“若是你能想起来,应当知晓……跟我离开最为合适。”
我等了你一千年、费尽心思地复活你,让你能够拥有新的人生,你的人生不应该没有我的存在。
奉如皋心底情绪万千,他活的时间很久,久的让他感情变得迟钝,心里哪怕遍体鳞伤也不会表现出来,他为了少年折了上万年的寿命,如今竹篮打水一场空。
原本是要赠旁人一场空欢喜。
一切重来,空欢喜却是落在他自己身上。
“小锦……跟我走。”
奉如皋低了头,他未曾有过这么卑微的时候,目光一寸寸地临摹着少年的容颜,眼底沉寂中带着几分专注,沉默了好一会,第一次说出来心底的话。
他平日里冷漠、高高在上,不容别人反抗,更不允许少年忤逆他。
但是少年离他越来越远,如今要脱离他能够触碰的地方。
他兴许再也碰不到了。
他守了上千年的人,不愿意放手,自己苦囿其中,从千年前少年踏入无尽深渊的那一刻,他的时间就已经静止了。
院落陷入一片寂静,一墙之隔,盛如翡靠在墙边,他伤口再次裂开,脸色略微苍白,眸光略有些失神。
他整个人绷紧,生怕少年说出来一个“好”字,那般他整个人就会跌进最深处的阴暗里。
从此再也见不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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