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繁体版
关灯
护眼
第 46 章
加入书架 返回目录 查看书架

  翌日清早,  大雨瓢泼,宝珊被闷雷扰醒,下意识去摸身侧的阿笙。
  
  阿笙睡得安稳,  没有受雷声影响。
  
  屋外紫雷滚滚,  衬得屋内黑沉沉的。宝珊趿上绣鞋,  走到屏风后洗漱,  等来到客堂取饭菜时,  发现陆喻舟已经收拾妥当,  撑起油纸伞准备去堤坝那边。
  
  雷雨交加的天气,  堤坝并不安全,宝珊站在男人背后,  那句“当心些”哽在嗓眼,  始终没有说出口。
  
  屋外风太大,  根本打不了伞,  陆喻舟让人取来蓑衣和斗笠,转眸看了宝珊一眼,“走了。”
  
  宝珊点点头,  目送他清隽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
  
  端起托盘,宝珊回到东卧,发现阿笙有醒来的迹象,悄悄走到床边,静静看着小家伙爬起来。
  
  “阿笙醒啦。”宝珊温柔笑道。
  
  见到娘亲的笑靥,  阿笙害羞地趴在被子上一动不动,  可乱蹬的小短腿显示出他的开心。
  
  “咱们去洗漱好不好?”宝珊拍拍他的后背,把他抱起来。
  
  阿笙吧唧亲了一下娘亲的脸颊,  红着脸窝进她怀里,“阿笙听话。”
  
  宝珊心里涩然,  亲了亲他的额头,“娘知道,阿笙最懂事。”
  
  母子俩静静相依,小孩子很快忘记了不愉快,没一会儿就在屋里跑来跑去,发出咯咯的笑声。
  
  码头。
  
  由于大雨倾注,船工们躲进漂台的棚子里,拥挤在一起聊着闲嗑。
  
  站在最里面的鸢儿嫌他们身上汗味重,把痴女拉过来,挡在自己面前,“天天给你好吃好喝,现在帮我挡挡气味。”
  
  痴女嘀咕道:“就让我吃了一天的饭。”
  
  “你再抱怨?”鸢儿抬手就打,凶憨的模样一点儿也不像对待家人。
  
  有船工看不下去了,劝了几句,被鸢儿一脚蹬出棚子。
  
  倏然,漂台因过于承重,咔地一下断裂开,河水很快漫过众人的脚面。
  
  反应快的迅速朝石头垒的岸边跑,反应慢的如下水饺一般噗通噗通掉进河里。
  
  一时间,惨叫连连。
  
  鸢儿也不慎落水,末了还不忘拽住欲跑的痴女,两人一同坠入水中。
  
  码头发生事故,官府和方圆几里的医者们纷纷赶去救援。
  
  听闻消息,宝珊把阿笙交给小桃,提起药箱也要去救援,却被嬷嬷拦下,“没有相爷的首肯,老奴不能放行。”
  
  金丝雀就是如此,受人牵制,没有自由,宝珊心中着急,淡声道:“阿笙在你们手中,我还能逃跑不成?”
  
  嬷嬷和小桃对视一眼,软了口气,“那夫人早去早回,别让我们为难。”
  
  宝珊应下,披上蓑衣赶往城外。
  
  此时的码头上伤患众多,医者人手不够,官府派人去附近几座城池调遣了军医,可军医赶来还需要一些时间。
  
  宝珊赶到时,就瞧见许多骨折的伤患正在排队等待担架。
  
  天空放晴,官府让负责的人清点人数,发现少了几人,想是顺着水流被冲走了。官兵立马沿着河畔搜索起来。
  
  而此时,陆喻舟等官员也匆忙赶来,加入救治队伍。
  
  虽然不懂医术,但还是掌握一些正骨、止血的技能,是以,陆喻舟拿起药膏和白布,沿途为伤患包扎伤口。视线不经意瞥向折断的漂台,发现宝珊和几名医者正架着落水者往岸边走。
  
  无暇他顾,陆喻舟全身心投入到了救治中,没再去关注宝珊的一举一动。
  
  在距离码头很远的支流上,一匹骏马俯低脖子饮水。这是一匹汗血宝马,通体没有一根杂毛。
  
  刚刚抵达这里的慕时清还不知码头那边发生的事,正拿着毛刷给马匹清洗。男子身量颀长,依然穿着一身胜雪白袍,无论年过几旬,温润不变,从容淡然。
  
  “噗——”
  
  马匹吹了一下鼻子,哒哒哒原地转圈。
  
  慕时清淡笑,抚抚它的鬃毛,刚要收拾好褡裢准备出发,忽然听见上游传来争吵声。
  
  “给我站住!”
  
  “我好饿啊,想吃野果。”
  
  “我让你站住!”
  
  “你别掐我。”
  
  慕时清心口蓦地一缩,第二道声音似从心底萌发而出,带着击破雾霭的威力,冲击他的心房。
  
  脚步不自觉追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去,在拨开丛丛灌木时,在一处岸边发现了两名年轻女子。
  
  一名女子背对着他,正在烧火晾衣,另一名女子爬上树干摘野果。
  
  慕时清只瞧清了爬树的女子,眸光一敛,世间竟会有与婉儿如此相像的人......
  
  可就在他怔愣时,树上的女子将一个红彤彤的果子砸在了烧火女子的头顶。
  
  烧火的女子揉揉头,抱怨道:“你给我砸迷糊了。”
  
  这道清甜的声音......
  
  瞳孔微震,高大的身躯竟被风吹动,慕时清甚至忘记了呼吸。
  
  鸢儿察觉到灌木丛那边传来细碎声响,眼一横,赶忙躲进茂密的树冠中,手里握着一把匕首。
  
  若是追兵来了,她决定丢弃痴女,自己逃走。若不是官兵,她会要了闯入者的命。
  
  视线中出现一名白衣男子,仪表堂堂、面如冠玉,一步步走到痴女的身后。
  
  鸢儿没见过慕时清,自然不清楚他的身份,见他只有一个人,准备伺机而动。
  
  而毫不知情的痴女正在小口啃着野果,酸得她皱了皱眉头,刚要起身去河边舀水,却被人扣住肩膀扳过身子。
  
  “嗯?”痴女眉头紧皱,愣愣看着突然出现的男子。
  
  凝着这张时常入梦的娇靥,慕时清几近哽咽,“是你...婉儿...”
  
  那个令他相思成疾的女子,竟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的眼前,向他干涸的心湖注入了水源。
  
  可她为何容颜未变,亦如初见?
  
  面对陌生人,痴女有些害怕,扭头看向树杈,却未见到鸢儿的身影。
  
  因为太过激动,慕时清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女子身上,疏忽了提防,以致于挨了鸢儿一刀。
  
  鸢儿以为得手,心中一喜,却不想被男人一脚踹飞。
  
  后背抵在树干上,鸢儿吐出一口血,深知不敌对方,握着匕首逃跑。
  
  没掌控周遭的情形,慕时清不会贸然去追,可当他转身时,发现痴女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开了。
  
  心头一紧,再顾不得其他,慕时清追过去,一把将她拽至跟前,“婉儿!”
  
  痴女挣了挣,没挣开,“你放开我,我不吉利。”
  
  不吉利?
  
  慕时清扣住她的后脑勺和腰肢,将人牢牢梏在怀里,即便年纪对不上,他也能确定她就是他的婉儿,“说清楚,为何说自己不吉利?”
  
  挣不过他,痴女泄了力气,“季筱说我是个不吉利的人,谁遇到我都会倒霉。”
  
  季筱......
  
  这是一个多么久远的名字。
  
  肩膀传来痛感,拉回了思绪,慕时清“嘶”一声,脸色逐渐苍白。
  
  痴女疑惑,“你怎么了?”
  
  “伤了。”
  
  适才那一幕,她明明瞧了整个过程,却问他怎么了?
  
  凝着她清澈的眼眸,慕时清心口一滞,感觉她的神情有些古怪,像是不谙世事的痴儿。
  
  *
  夜暮沉沉,将最后一名伤患送上担架后,陆喻舟和钦差们拍拍衙役和医者的肩,道着“辛苦”的话。
  
  搜救人员返回,将被河水冲走的船工们也全部带回,因鸢儿和痴女不在名册上,除了辰王的眼线,无人在意她们。
  
  众人散去,陆喻舟跟同僚们打声招呼,径自朝宝珊走去。
  
  宝珊坐在码头前的石墩上,正在教一名船工的幼子折纸蚂蚱,见男人走来,将纸蚂蚱塞到男娃手里,揉揉他的头,背起药箱,“可以走了?”
  
  “嗯。”陆喻舟极其自然地接过药箱,背在一侧肩头,也不嫌人多口杂,牵起她的手往回走。
  
  宝珊收了几次,没有如愿,也就由着他了。
  
  两人今日都穿着浅色衣衫,一个清隽如风,一个温蕴如阳,并肩走在一起时很像从云岫中走出的隐士。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有钦差打趣道:“想必回城就能喝到陆相的喜酒了。”
  
  另一名钦差嗤一声,“那女子是陆相养在这里的外室,登不上台面。你就瞧着吧,等过几日咱们回到皇城,陆相绝不会跟缃国公谈起这段风月。而缃国公最注重门面,是绝不允许陆相养外室的。”
  
  这些私语飘散在风中,送不到宝珊的耳朵里,但事实明摆着,宝珊何尝不知自己的处境,说不定,等陆喻舟离开,就会有人来给陆喻舟收拾烂摊子,到那时,她和阿笙哪还有活路。
  
  行至街市时,陆喻舟瞥见一家胭脂铺,知道宝珊平日里拮据,整日素面朝天,起了一些讨好的心思,“咱们进去看看。”
  
  宝珊停下脚步,“我不缺胭脂。”
  
  “我给赵夫人买些,你陪我挑挑。”
  
  这理由好生拙劣,陆喻舟对赵氏恨之入骨,怎会主动给她买胭脂?除非想在胭脂里掺毒,毁了赵氏的容,不过,即便他诚心取悦赵氏,赵氏也不敢涂抹啊。
  
  店家看陆喻舟衣着华贵、气度不凡,含笑着上前招呼:“这位爷要给夫人挑点什么?小店的胭脂颜色是最全的。”
  
  陆喻舟看了宝珊一眼,淡笑道:“把你们店里最好的胭脂水粉全部打包一份。”
  
  见过出手阔绰的,没见过这么阔绰的,店家以为自己听差了,“爷确定每样都要一份?”
  
  陆喻舟掏出一锭银子,“够吗?”
  
  “...绰绰有余。”
  
  宝珊僵着脸问道:“大人只是给赵夫人买,需要买这么多?”
  
  “明知故问。”陆喻舟不是那些纵横风月的公子哥,不懂如何讨美人欢心,他对宝珊时而温柔,时而犀利,大多时候全凭心情,并不会顾及宝珊的感受。
  
  听得此言,宝珊道:“我不需要胭脂水粉。”
  
  一旁的店家笑呵呵道:“夫人天生丽质,已是倾城之色,若再以上等胭脂装扮,定会出落得国色天香。”
  
  架不住陆喻舟愿意当店家眼中的肥羊,宝珊自知管不住,没再多言一句。
  
  陆喻舟又问道:“有螺子黛吗?”
  
  螺子黛点翠柳眉,是最上等的青黛色颜料,价钱极为昂贵。店家心里乐开了花,笑着为他们打包。
  
  拎着沉甸甸的胭脂水粉,陆喻舟挽起宝珊的手走出铺子。
  
  沿途有贩卖玩偶的摊位,陆喻舟拉着宝珊走过去,“给阿笙买一个吧。”
  
  昨儿有些亏欠儿子,宝珊心里过意不去,于是认真挑选起来,还赶在陆喻舟之前付了钱,抱着一只狐狸玩偶快步走向小宅,不想再与陆喻舟闲逛。
  
  当阿笙瞧见娘亲和陆叔叔一起回来,漆黑的瞳眸溢出笑,不带任何杂质,纯净清透。
  
  他半举着藕臂跑过去,扑进宝珊怀里,“娘。”
  
  宝珊蹲下来,一边给他擦汗一边询问小桃:“阿笙有好好用膳吗?”
  
  小桃福福身子,“小少爷乖巧的很,一点儿也不挑食。”
  
  那倒是,要不也长不了这么胖。宝珊牵起阿笙的手走进客堂。
  
  小团子边走边回头,冲着陆喻舟露出一抹憨笑。
  
  陆喻舟回以淡笑,转身进了西卧,想起手里的胭脂水粉,嘴角的弧度更甚,连他自己都不知,为何一想到宝珊就会心情舒悦,哪怕她冷若冰霜,也能触及他内心的柔软。
  
  “叩叩叩。”
  
  侍卫叩动隔扇,“相爷。”
  
  “进。”陆喻舟放下牛皮纸袋,绕到屏风后面更衣。
  
  侍卫走进来,隔着屏风禀告道:“卑职等在数里外发现了慕先生的行踪。”
  
  屏风后面的男人顿住手,蹙起剑眉,心跳似漏了节拍,半晌才道:“先生现在何处?”
  
  明知道该来的总会来,可当期待又惆怅的事情真的要来,心还是会乱。
  
  侍卫答道:“慕先生去了夫人原先居住的老宅。”
  
  看样子,先生与齐冰三人错过了,没有接到宝珊已搬来这里的消息,更不知晓宝珊的身世。
  
  换上一件宽松的袍子,陆喻舟走出来,“将先生接去那座城池的驿馆休息。”
  
  “诺。”
  
  “还有。”陆喻舟看着被捏皱的牛皮纸袋,“先不要声张。”
  
  沐浴后,宝珊坐在妆台前绞发,当瞧见铜镜里走来的身影,微微转眸,“有事?”
  
  陆喻舟走上前,将胭脂水粉放在妆台上,凝睇她愈发娇美的容颜,抬手捋了一下她额头的碎发。她的头发如同她的人一样柔软,也如同她的人一样柔韧。
  
  “我想看你描画一次桃花妆。”
  
  从不浓妆艳抹的女子哪里会画桃花妆,宝珊摇摇头,“我乏了。”
  
  相比她的兴致缺缺,陆喻舟兴致很高,打开一盒胭脂,“时常在书中见到桃花妆,我来试试。”
  
  桃花妆讲究色彩浓重,眉间贴钿,宝珊都已梳洗完了,并不想配合他,“我真的乏了。”
  
  她软了语气,可纵使这样,还是没有打退陆喻舟的好兴致。
  
  “你闭眼就好。”陆喻舟剜出胭脂,按着心里对桃花妆的理解,一点点涂抹起来。
  
  感觉面颊痒痒的,宝珊稍稍睁开眸子,发现男人的面容极其认真,认真的让她觉得陌生。
  
  描画好妆容,陆喻舟拿起螺子黛,一点点描绘她的柳眉。他曾在慕夭的话本里读到过丈夫为妻子描眉的桥段,觉得特别温馨,此时此刻,竟也体会到了那种丝丝入扣的感觉。
  
  若是能描一辈子的眉,似乎也不错。
  
  被自己幼稚的想法齁到,陆喻舟轻轻叹气,直起腰,又拿起毛笔,蘸了丹脂,在她眉心画了一朵小小的桃花。
  
  整体妆容......
  
  陆喻舟有点绷不住脸,握拳咳了下,“你看看如何?”
  
  说完,再也绷不住嘴角,轻轻一扬。
  
  见他笑了,宝珊有种不好的预感,转身面朝铜镜,俏丽的面容渐渐僵住。
  
  这妆容,用艳俗都无法形容其低劣,简直是俗不可耐。
  
  腮红过重、眉不对称、唇脂太艳,唯有眉间那朵桃花极为精致,与俗气的妆容不搭。
  
  这根本不是桃花妆,是易容吧。
  
  宝珊眉梢一抽,嗔怒地瞪了始作俑者一眼,“大人高兴了?”
  
  陆喻舟罕见的好脾气道:“有待改善。”
  
  看着镜中的自己,宝珊气不过,忽然站起身绕到绣墩后面,“大人坐。”
  
  不懂她为何让自己坐,但出于心虚,陆喻舟撩袍端坐在铜镜前,这也是他头一次坐在妆台上,“作何?”
  
  心里隐隐有了猜测,润眸微动,没有再问下去。
  
  宝珊从五颜六色的胭脂里选了一盒樱草色胭脂,学着他的手法,一点点涂抹在男人冷峻的脸上,又拿起螺子黛在他眉上描摹,最后蘸了一笔墨色,点在他眉心,“好了,大人瞧瞧哪里需要改进。”
  
  铜镜中的男子可以用“妖怪”来形容了。
  
  陆喻舟还算淡定,握住她的手,给自己的眉心又添了几笔,“这回看着好一些。”
  
  “......”
  
  这人疯了。
  
  卧房内,阿笙等不到娘亲,从床上爬下来,颠着肚子跑过来,“阿笙困啦。”
  
  可当他看见一个艳俗的女子和一个妖怪时,哇一声就吓哭了。
  
  两人争先去抱阿笙,可阿笙连连后退,泪豆子大颗大颗往下掉。
  
  自己看见了什么?
  
  宝珊嗔了陆喻舟一眼,“去洗掉。”
  
  陆喻舟捏下鼻梁骨,转身去往湢浴。
  
  宝珊用绢帕蹭了一下脸,也不知蹭掉多少,蹲下来哄道:“阿笙不认识娘了?”
  
  自己的娘亲一直都是大美人,哪像现在这么丑,阿笙捂住脸摇头,“洗掉,洗掉。”
  
  宝珊赶忙去往湢浴,却不想陆喻舟没有回西卧,而是在东卧占着地儿。
  
  见她进来,陆喻舟掬一把水,拂在脸上,“借下澡豆。”
  
  往他手上倒了一些澡豆粉,宝珊催促道:“快些。”
  
  陆喻舟搓揉几下脸,用清水洗净,顾不上用帕子擦脸,走向门口,发现小团子趴在门边正在偷偷打量他们。
  
  黑漆的眼底映出两人的轮廓。
  
  陆喻舟蹲在他面前,抓起他的手拍拍自己的脸,“叔叔洗好了。”
  
  即便是小孩子,阿笙也知道陆喻舟长得特别俊美。一滴水珠自下巴滴落,如青竹沁润在晨雾中。
  
  阿笙极为捧场地哇了一声,小胖手拍着他的脸颊,“陆叔叔真好看。”
  
  这话取悦了男人,男人沉沉吟笑,抱起他离开。
  
  等宝珊洗好脸走出来,一大一小在屋里闹开。
  
  阿笙穿着有点小的兜衣在床上蹦来蹦去,淘气的不行,还趴在陆喻舟的背上,喊着“驾,驾”。
  
  从不知陆喻舟这么有耐心,宝珊愣在修好的隔扇外,陷入迷茫。
  
  眼前与孩子和和气气玩耍的男子,真的是那个冰凉薄情的缃国公世子吗?他怎会变得如此好脾气?
  
  经历昨日的不愉快,宝珊怕阿笙落下心病,没有再去阻止“父子”间的互动。她叹口气,坐在稍间书案前,翻开了医书。
  
  耳畔是儿子的欢闹声,如一根根细针刺入心口,她捏着书页,一行字也没有读进去。
  
  血浓于水,父子间的吸引令她感到一丝彷徨,儿子缺失的那部分父爱是她再怎么努力也弥补不上的,可......外室这个词儿如烙铁,深深烫伤了她的心,让她没有信心去正视陆喻舟的感情。
  
  而且,陆喻舟对她很可能是昙花一现的温柔,他的柔情太过飘忽不定。她对他从未抱有过妄想。
  
  卧房内,阿笙指着桌上的水壶,“叔叔,我要喝水。”
  
  走到桌前,陆喻舟给他倒了一杯水,看着他肚子一鼓一鼓,抬手捏了捏,“小胖墩。”
  
  他都没见过两岁多的孩子还未褪去婴儿肥的,白胖胖的像个年画娃娃。
  
  一听这话,小胖墩嘟嘴,“阿笙不胖。”
  
  胖还不让人说了,陆喻舟失笑,掐掐他的脸蛋,“那你叫声爹爹。”
  
  爹爹?
  
  阿笙张开小嘴,歪头看着他,他是陆叔叔呀,怎会变成爹爹?
  
  怕适得其反吓到孩子,陆喻舟浅浅勾唇,“叔叔逗你呢,别当真。”
  
  一丝丝失落袭上心头,小小的人儿不懂那是什么感觉,“唔”了一声,用指腹点了一下男人的嘴角,“阿笙想要爹爹。”
  
  那一刻,向来淡然的男人心脏猛地一震,高大的身躯微微颤抖,他是一个薄情至极的人,从来没有被感情牵绊过,可宝珊是个例外,阿笙也是。
  
  在见到阿笙的第一眼,他就觉得熟悉,可凭空的熟悉感太过缥缈,很快就消弭掉了。当看着阿笙被牙婆吓到的样子,心头又泛起涟漪,下意识地将他抱了起来。
  
  从那天起,他对这个孩子多了一份怜爱。此刻听他说想要爹爹,内心掀起了不小的波澜,“阿笙见过你的爹爹吗?”
  
  阿笙摇头,嘴巴嘟起老高,小身板一扭一扭。
  
  陆喻舟上前搂住他,拍着他的后背,“叔叔想做阿笙的爹爹。”
  
  这是一个夙愿,一份责任。绝不会食言。
  
  陆喻舟默默讲在心底。也许他还没弄懂对宝珊的复杂感情,但可以肯定,他很喜欢这个孩子,愿意为他去抵挡流言蜚语、承受贵胄们的谩笑以及家族长老们的训斥。
  
  从卧房出来时,宝珊正枕着一条手臂,趴在书案上睡着。
  
  陆喻舟走过去,为她披上一件薄衫,扯过椅子坐在她旁边,静静看着她的睡颜。
  
  那股别扭劲儿犹在,倔起来极为气人,可陆喻舟竟有些喜欢,喜欢她冲自己发脾气时露出的鲜活韵味。
  
  漏刻的浮竿指向子时二刻时,男人俯身在她耳畔问道:“你很恨我吧?”
  
  等脚步声渐远,宝珊睁开剪眸,怔怔地盯着漏刻,直到卧房内传出阿笙的声音,才反应过来。
  
  大床上,小团子困得直耷拉眼皮,被宝珊轻轻一推肩头,直接栽倒在被子上睡着了。
  
  宝珊亲亲他的脸蛋,躺在外侧,一夜无眠。
  
  天微微亮时,临城的驿馆发出响动,有人意欲跳窗......
  
  还是一个痴傻的女子。
  
  此举吓坏了驿工们,只有慕时清较为淡定,挥退他们,将痴女按在椅子上,“想跑去哪儿?”
  
  痴女躲开他的手,“我们不认识,你干嘛不让我走?”
  
  女子穿了一件昨儿刚买的粉裙,娇俏的像朵桃花,可眼中的懵懂让慕时清心里苦涩,想要遍访名医为她医治癔症。
  
  “我们相识的,”慕时清给她倒了一杯温水,“你叫邵婉,家住汴京,是邵大将军的嫡妹......”
  
  我的心上人。
  
  那句心上人,慕时清没有说出口。
  
  邵婉拨弄着漂亮的裙摆,感到怪异,在密室那些年,季筱说她不配穿漂亮衣裳,不配戴金银首饰,只要与她来往的人都会倒霉。她信以为真,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不吉利的人,被带出密室后,连与人对视的勇气都没有,生怕给对方带来厄运。既然如此,眼前的男子为何愿意亲近她,冲她笑?
  
  驿工端来饭菜,慕时清给她添了一碗粥,温声道:“小心烫。”
  
  男子唇畔带着笑,语气温柔、目光缱绻,如一缕日光照入心门。邵婉接过碗,讷讷地道了一声谢。
  
  若是忽略她眼中的懵懂,从外表看去,似与寻常人无异,可慕时清知道,他的婉儿得了怪病。
  
  这种情况下,何谈相认,能相处下去就已经不错了。
  
  “叩叩叩。”
  
  门外忽然有人叩门,慕时清以为是驿工,拉开门扉时微微一怔。
  
  两名负责保护宝珊的暗卫躬身作揖,齐声唤道:“属下见过主子。”
  
  慕时清和邵婉是在中途被陆喻舟派去的侍卫拦下,直接接入驿馆,本打算今日去往宝珊所居的老宅探望,却不想自己的暗卫忽然找上门。
  
  “不必行礼,”看她们无恙,慕时清笑了笑,“两年不见,可都安好?”
  
  两名暗卫一边随慕时清走向大堂,一边将近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详细禀报。
  
  当她们说起宝珊的身世时,慕时清步子一顿,僵硬地转过身,“你们方才说,宝珊是谁的女儿?”
  


  https://www../23133_23133481/32323187.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渣渣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m..
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