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给我安排了很多寄养家庭。”
在费城医院的病房里,比利.巴特森坐在保罗神父身边的椅子上。
他一边给神父削着苹果,一边絮絮叨叨的为神父讲着自己过去的故事。
一个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寄养机构里的孤儿的故事。
“一开始的时候,我们把我送到一个没有孩子的家庭里,那里看上去很完美,那对夫妇都是体面人,丈夫是个律师,妻子在外工作。”
比利一边削苹果皮,一边说:
“但实际上呢,那只是外面看上去美满,那个家庭其实充满了悲剧。”
“妻子和丈夫分房睡,丈夫要维持良好的形象,在外面受了气就回家发泄到妻子身上。”
“他们每天都在争吵,偶尔还大打出手。”
比利看着保罗神父,他耸了耸肩,说:
“我当时还小,被他们的争吵吓坏了,我每天都躲在床底下,生怕那发疯的男人打我。后来我实在忍受不了,就逃跑了。”
“那是我第一次逃跑。”
“对于孤儿来说,这并不难,我跑回了孤儿院,对修女说了那家人的事情,然后在孤儿院里又待了一段时间。”
比利将削好的苹果切开,很小心的将它泡在热水里,然后递给了神父。
他说:
“我其实不想去其他家庭,我有妈妈,她只是没找到我。”
“所以你一次次的从寄养家庭逃走,然后变成了一个‘问题儿童’。”
神父抿了口带着苹果味的热水,他抱着那水杯,对比利说:
“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丫头,在纽约,她也和你一样,经历了很多事情。”
“她也在找妈妈吗?”
比利开玩笑的说:
“我觉得像我这样固执的孩子并不多。”
“不,挺多的。”
神父闭着眼睛,靠在床头,他想起了梅林家里的那些孩子们。
埃里克,洛娜,黛茜,马特...
那些孩子们毫无疑问要比眼前的小比利更幸运一些、
他们在人生遭遇黑暗时,遇到了一个能带他们走出黑暗的人。
片刻之后,神父睁开眼睛,他对比利说:
“很多孩子都会遭遇像你一样的事情,我见过很多,他们自暴自弃,在哀怨中成长,又被社会的戾气和黑暗引诱,走上了错误的路。”
“但还有其他的,他们遭遇过比发生在你身上更可怕的事情,但他们很幸运,在善人的引导下回归了正常的生活。”
“听我说,孩子。”
保罗神父伸手放在比利的手上,他轻声说:
“我知道你很迷茫,你寻找亲人是你的执念,它已经贯穿你的生活,但除了这件事情之外,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值得你去做的事,不要向这个世纪封闭你的灵魂,比利。”
“去拥抱它,勇敢的朝它伸出手,你会收获一份感情,也许是友情,亲情,未来还会有爱情。”
“我有一位朋友告诉我,生活中的灾难就像是阴影,它们看上去很强大,不可击败,但只需要一束光,它们就会烟消云散。”
15岁的孩子坐在神父身边,他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神父。
他和保罗神父也只是见过一面。
他们之间其实并不怎么熟悉。
在沉默了几秒钟之后,比利突然若有所感的回过头,这孩子猛地站起身,走到窗户边,他看着窗外空无一物的草坪。
在他眼中,他能看到,一个穿着白色西装,踩着高跟鞋,有金色头发,面孔中性的女人,正朝着神父的病房走来。
那女人就像是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一样。
但在她身后,有一双打开的翅膀。
白色的,如天鹅的翅膀一样。
温和的光芒在她身后闪耀着,将她点缀的如同坠落凡俗的天使...
不。
那是真的天使。
比利回过头,他对神父说:
“她来接你了。”
“谁?”
保罗神父诧异的问到:
“谁来接我了?”
“天使...”
比利指着窗外,这孩子说:
“我从没见过她,我以为她们只是个传说...”
“我隐瞒了一些事情,神父,我能看到一些其他人看不到的东西,但也只是偶尔能看到。”
“唔?”
神父眨了眨眼睛。
他回忆起了梅林曾对他说过的一些事情,一些当成玩笑一样的传言。
“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是有天赋的,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一生都不会接触到神秘事物,就和普通人的人生没什么差别。
但如果加上一点点的幸运,他们就会真正踏足其中。”
一个新的世界。
“绚丽的世界将会对他们敞开大门。”
神父低声说着梅林告诉他的那些。
他抬起头,看着窗边的比利,他说:
“你是个有天赋的孩子,所以你才会颠沛流离...它希望看到一个破茧成蝶的故事,所以让你遭受苦难。”
“她要进来了,神父。”
比利有些紧张,他没听清楚神父说的话。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个踏入空中,穿墙而过的天使吸引了。
那天使似乎也面带诧异。
她似乎发现了比利的异常,但她并没有说什么。
在穿过墙壁,进入病房之时,她伸手在比利的头上抚摸了一下。
就像是在逗弄小孩一样。
比利感觉到了温暖。
他看着那天使走到保罗神父床边,和神父对视着。
在生命终结的时刻,神父眼前的世界变得明亮起来,他也看到了那束光,以及光中站立的女性。
她和教堂里摆放的那些神像截然不同。
她没有穿长袍,取而代之的是更现代化的西装。
那西装穿在她身上,非常得体,充满了一种无法言说的,中性的,神圣的美。
“我是加百列。”
那天使审视着躺在病床上的保罗神父,她开口说: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亲自接一个灵魂上天堂了...保罗,但你是特殊的。”
神父并不紧张,也不激动。
尽管作为一个神职人员,在亲眼看到上帝的神迹出现之后,他理应紧张或者激动,但他没有。
他表现的很镇定,很从容。
他看着眼前的大天使加百列,他的手指放在圣经上,他轻声说:
“是因为我本就特殊?还是因为我是梅林的朋友?”
神父眨了眨眼睛,他就像是个孩子一样。
他说:
“他是个伟大的人,对吧?”
“梅林.莱利所做的事情已经传遍诸界。”
大天使加百列耸了耸肩,她说:
“但相信我,保罗,就算没有他,你也依然具备升入天堂的资格...”
“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里,像你这样纯粹的灵魂已经很少了,你是主的珍宝。”
“现在,你该回家了。”
“梅林拯救了世界。”
神父感觉自己的灵魂在脱离躯体,他问到:
“他也升入天堂了吗?”
大天使摇了摇头,她露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她说:
“他呀,他可不归我们管。”
“所以他还活着?”
神父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及掩饰的欣喜,尽管大天使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稍等一下,阁下。”
在灵魂离开躯体的那一刻,神父突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他祈求着大天使再给他一点时间。
加百列看上去似乎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但也许也是因为保罗神父确实特殊。
总之,他的灵魂在下一刻又被送回了躯体中。
神父在病床上坐起身体,他对呆立在一边的比利.巴特森招了招手。
“过来,孩子。”
神父从手腕上摘下一样东西,很慎重的将它放入比利的手中。
那是一个很精致的手链。
在手链下方,有个红水晶制作的十字架,看上去稍有些诡异,不太像是神父这样的人应该佩戴的。
“这是一位朋友寄存在我这里的东西。”
神父握着比利的手,他对比利说:
“因为事发突然,如果可以的话,比利,我希望你能把它送回纽约的圣马修教堂,交给玛吉修女。”
“或者直接将它送到皇后区,交给一位叫梅.莱利的夫人,这是她弟弟梅林.莱利的...遗物。”
他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比利。
神父突然意识到,一个15岁的,还是孤儿的孩子很可能做不到他说的事情。
他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比利的肩膀。
他说:
“算了,孩子。”
“你就把它交给我的教友们,叮嘱他们保护好它,如果梅林还活着,那么肯定会有人来取的。”
“抱歉,孩子,我把一个不该由你承担的重责交给了你。”
保罗神父的语气变得沙哑,他咳嗽了几声。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握住比利的手,他对这陪在他身边的,只见过两次的孩子说:
“你有一个饱经磨难但依然坚定的灵魂,一个可贵的灵魂,你也有天赋。”
“坚持下去,比利,别被人生的黑暗打倒,你注定会有很精彩的人生的。”
“再见了,孩子。”
神父躺回病床上,他伸手对比利告别。
在最后一次呼吸中,神父苍老的脸上带着一丝满足的笑容,他将双手叠放于胸前。
在比利.巴特森的注视中,神父的灵魂从躯体中升起。
他握住了大天使加百列的手,在涌动的温暖光芒中,在那轻灵的圣歌回荡中,保罗神父和大天使消失在了病房里。
在他消失的那一刻,他还回头对比利挥手告别。
“孩子...”
在万籁俱寂的时刻,在光芒破碎之时,大天使温和的声音突然在比利耳中响起。
她说:
“别告诉其他人,包括你手里的东西。”
“它很重要,要比你想象的重要的多,破碎的命运仍在运转,这一次,它选择了你...”
“多么幸运的小家伙。”
几分钟之后,医生和几位护士冲入病房,但保罗神父已经带着笑容离开了这个世界。
“天使接走了神父。”
比利握紧了手里的手链,他眼中含着泪水,看着神父,他对一名面带悲伤的修女说:
“他回家了。”
—————————
数天之后,保罗神父的遗体被送回了纽约,整个地狱厨房都在这突入起来的噩耗中陷入了悲伤。
保罗神父在这个街区生活了几十年,他帮助过无数人,在这个街区的信徒们眼中,神父绝对是一个完美的人。
在他下葬的那一天,前来送葬的人们挤满了教堂。
“他死了...”
在遍布着悲伤和哭泣声的圣玛修教堂里,穿着一身黑裙的扎坦娜不可置信的看着那被摆放在教堂前方的灵柩。
她脸上带着一副黑色的墨镜。
她说:
“如此突然。”
“你怀疑有其他力量介入这件事?”
伊卡洛斯的声音在扎坦娜耳中响起,她说:
“有人与我们的目的相同,都是冲着梅林的魂器来的?消息泄露了?”
“不,不可能。”
魔术师小姐沉声说:
“这件事不可能泄露出来,到现在为止,只有你我知道魂器的事情,我没有贸然去找保罗神父也是出于这种思考,我不想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但那手链确实不见了。”
伊卡洛斯冷声说:
“那家医院的监控在神父去世的那十几分钟里诡异的坏掉了,我不觉得这是个巧合。”
“也许是天堂...”
扎坦娜眯着眼睛,眺望着灵柩中的神父,她说:
“我和丽亚娜联系过,地狱边境里没有保罗神父的灵魂,他没有经过那里,所以他去了天堂,进入天堂是需要天使接引的。”
“也许是那些天使动的手脚。”
“是它们带走了魂器?”
伊卡洛斯说:
“你有进入天堂的办法吗?”
“有,但那很冒险。”
魔术师小姐摇了摇头:
“而且我之前做了次占卜,那手链应该还在地球上,但你也知道,一切和梅林相关的事情,用占卜都很难得到确切的结果。”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有人不希望我们这时候找齐魂器,但又不希望和我们敌对,他们在用这种方法拖延时间。”
“那现在该怎么做?”
伊卡洛斯有些烦躁的问到:
“只能等了吗?”
扎坦娜迟疑了片刻,她握着一束白花,走向神父的灵柩。
她将那白花放在灵柩边,她轻声说:
“梅林上次和我见面的时候,他叮嘱我不要着急,也许他也预料到了这件事不会一帆风顺。”
“如果真出了事,他会想办法重新进入梦境和我们联系。”
“他没出现,代表事情并没有坏到我们想象的程度...”
“我来找手链,你继续做你的事情。”
“总之不要慌...”
“慌也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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