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继光道:“文不能失傲骨,武不能失谋略,常勉励自已的一句话。”
葛尽忠倒不觉得什么,季宗却暗暗将这句话记在了心里。
戚继光故意叹了一口气,道:“唉,岑港一仗,我所带的亲兵所剩无几,纵有屠狼之心,却无屠狼之力啊!昨日见了义乌与永康人的一场拼斗,若能得象义乌人一样勇猛的兵士,何愁倭寇来犯啊!”
葛尽忠笑了:“戚将军是脖子上挂着锅盔喊饿啊!”
戚继光问道:“大掌柜的所言何意?”
葛尽忠笑道:“我们义乌人没事干架都舍得拼命,那要是打开倭寇了就更不用说了,戚将军现在就在义乌县府,招人就是了!”
戚继光击节道:“直是只缘身在此山中啊,我也有过这个想法,问题是我现在停职,哪里能够申拨饷银来募兵,枉看着倭寇胡作非为!心有杀敌意,手无屠龙刀啊,只能扮做书生出来转转以散郁闷!”
葛尽忠笑道:“哈哈,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要还是武将打扮,出来闲逛,就被人耻笑了!”
戚继光笑道:“言之有理!”
葛尽忠说:“招兵的事儿我可以帮忙,饷银我可以给你支三个月的,你看行不行?”
戚继光一听站了起来,抱拳深施一礼:“大掌柜的不愧名为尽忠,果然忠义两全,如此鼎力支持,于国于民功莫大焉,请受戚某一拜!”
葛尽忠忙站起来阻挡道:“不敢,不敢!受你大将军一拜,只怕要折寿五年!”
说得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戚继光说:“三月饷银足够,待我恢复了军职,向胡恩师申拨饷银,到时还了大掌柜的银两。”
葛尽忠一摆手:“诶,戚将军再不要说这见外的话了,你是拼了性命为百姓杀倭寇,我就出点儿酸银子,还跟我提还不还的话!我这人有个啥,除了一身臭毛病,再就是有些酸银子,臭毛病戚将军看不上,这酸银子你再跟我客套,就是不把我当自家人看!”
大家都笑起来。
季宗冲葛尽忠竖起了大拇指:“大掌柜的这钱才是花到了刀刃上!”
季宗又问戚继光:“戚将军,那你打算召多少人马?”
葛尽忠说:“那当然是越多越好啦!”
戚继光说:“也不尽然,兵贵在精不在多!”
季宗点头道:“对,多了训练时难免有疏漏,到时素质还会参差不齐!”
戚继光说:“这是其一,再者现在倭寇横行,兵员一多,训练时间上势必要延长,只要三千兵足矣!”
葛尽忠说:“好,这事儿宜早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写招募告示,我派人去张贴!”
茱丽笑着说:“那这事儿就只能有劳戚将军了,我们几个都是粗识几个大字,哪里写得了告示。”
我和茱丽虽然会说汉话,但是字确实写不了几个。
葛尽忠一睁眼道:“茱丽妹子这话就说得偏了,你怎么一棍子把人都打死了,虽然我识不得上千个字,也不能说就不能写字了!”
戚继光惊奇道:“上千个已是了得,就是识几百个也算粗通文墨,想不到大掌柜的竟是文武双全!”
葛尽忠这才哈哈大笑:“戚将军还把我的话当真了,我是和茱丽妹子开个玩笑,我满打满算也就会写十来个字,我要是粗通文墨了,那张飞也能穿绣花针了!”
说得大家又哈哈大笑。
戚继光说:“那就有劳大掌柜的取来笔墨。”
葛尽忠说:“不瞒戚将军,我这家里斧铖钩叉,十八般兵刃样样都有,笔墨这东西还倒真没有!”
戚继光想偌大的葛府,竟然连个笔墨也没有,不禁不些哑然失笑。
“不过不要紧!”葛尽忠说。
回头吩咐家仆:“这条街上就有咱家的铺子,到帐房先生那里取了笔墨过来!”
家仆刚要走,他又嘱咐说:“多带些纸来!”
几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不一会儿,那家仆取了笔墨过来,腋下夹了一撂白纸。
几人收拾了方桌上的东西,铺好了白纸。
戚继光站立着,提笔濡了墨,先写了题头:告示。正文笔走游龙、形神飘逸,端得一笔好行书。
写了一半,戚继光突然住了笔。
他对那个家仆说:“这张收了吧,不用!”
葛尽忠说:“咦,我虽不识得几个字,但看戚将军这一笔字写得洒洒扬扬,怎么没写完就不要了?”
戚继光说:“我突然想到这不是写条幅,能当兵的都是种地的或是粗人,告示还是写得好认写为好!”
几个人不禁佩服他的心细。
戚继光又濡了墨,这次写得大体楷书,工整、有力。写一张,那家仆就拿到一旁去晾干再收。
一连写了十五张,戚继光住了手:“人多地方张贴,这些也就够了!”
他刚要放下笔,葛尽忠说:“别急,再替我也写三张招人的!”
戚继光说:“好,你说,我写。”
葛尽忠说:“招人,顺得矿场招采矿工,管吃有住,每月银八钱,也可存于矿场,年底总结。条件,年龄三十到四十五岁。”
听到这里,戚继光忍不住停了笔:“大掌柜的,人家招工人都招二十到三十年轻力壮的,更何况你这采矿又是重体力活,怎么反倒要些中年人?”
葛尽忠说:“我矿上现在人手足够,我是再招些人来,矿上那些没结婚的小伙子,还有我那些看家护院的,我动员动员也就有几百人能参加你的队伍!”
戚继光这才明白了葛尽忠的意思,心下很是感动,只是没有说出来。
写完了,葛尽忠派人贴于城中热闹之处和城外几个要道路口。
又吩咐了人准备丰盛酒宴。
葛尽忠虽然有钱,但于吃的上并不是脍不厌细、食不厌精,还是那种认为大鱼大肉满桌,好酒满坛就是盛宴。
满桌的鸡鸭鱼肉,戚继光只捡些鱼肉和两样素菜吃,季宗和茱丽自然是酒茶相陪。
葛尽忠睁大了眼:“是我的厨子做得不好?”
戚继光说:“色味俱佳!”
葛尽忠说:“那莫非跟我客气?”
季宗不好明说,笑着说:“酒宴酒宴,酒字为先,喝好才为情谊!”
这一番话说到了葛尽忠的心里,不在计较他们吃多吃少,只一味劝酒。
酒过三巡,葛尽忠又说起了自己当年发迹过程中做得那些勾当,说到豪兴时,唾沫横飞、指天拍胸,几个人知道他的脾性,也不以为忤。
戚继光平日里常规律自己少饮酒,今日身上也没有军务、人又对脾气,且感谢葛尽忠的招兵资饷,所以也破例放开了自己,陪葛尽忠痛快豪饮。
酒是佳酿,季宗也同他们两人豪情佐酒。
其实三人都是有故事的人,只是戚继光和季宗说得少、听得多,葛尽忠话多,先谈往事,再说江湖、倭患,涛涛不绝、豪兴大发。
季宗也劝茱丽陪着喝了三杯。
茱丽呢,看到桌上鸡鸭鱼肉,想着这都是小乔爱吃的,平日里自己又不会做这些,再者在山上离市镇远,买着不方便,平日里给小乔常是青菜或野菜。今天小乔可惜没来,他要能来大快朵颐一番该多好。
她无意中提了一句,说者无心,葛尽忠却把这记在了心里。觑空招手叫过家仆,悄声吩咐了他,让厨房再做几样好菜装蓝。
这一顿午饭直吃了一个半时辰,主要是说得多、喝得多、吃得倒少。主客尽欢。
戚继光、季宗四人辞别了葛尽忠,离开了葛府。
茱丽手里提着给小乔带的食盒。
季宗本想在县里雇两辆马车,戚继光却说,天色尚早,咱们不如安步当车,也好消食、醒酒。
出得城来,正是早春时分,原野绿茵如毯、花枝点缀,江南景色,美如画卷。
柔风拂面,酒意微醺,戚继光不禁诗兴大发,口占一绝:南北驱驰报主情,江边花月笑平生;一年三百六十日,多是横戈马上行。
茱丽笑着说:“戚将军,今天正是你江边花月笑平生的时候呢!”
戚继光说:“是呀,正因为多是横戈马上行的日子,所以象这两天这样的悠闲的日子更是难得啊!”
季宗不平道:“这也是朝庭昏庸,只听一些谗言,停了戚将军的职务;饶是这样,戚将军也是一刻未敢忘国事,招兵募饷,只知为国!不过也好,若不是有那些谗言,戚将军何来这悠闲时光游山赏水呢!”
戚继光虽喝得多,心内却是清楚,说:“季兄弟,不可妄议国事!”
季宗笑道:“戚将军,你虽喝得酒多,却一点儿也不糊涂,原先只知道你勤研兵法,韬略战术因势而制,不拘泥于成文,阵法多变,却没想到戚将军却还有狡猾的一面!”
戚继光说:“噢,我怎地变成狡猾了?”
季宗笑着说:“你一步步地用话勾扯葛尽忠,不用你开口求他,反倒他慷慨助你更多,岂不是有狡黠的一面。”
戚继光感慨道:“季兄弟,葛尽忠虽是个粗人,但能从一个市井之徒混到江浙巨富,岂是等闲之辈!那是他心中有这一份忠义,才能如此慷慨相助;若是无心之人,你就是求他、拜他,他也会顾左右而言它,岂能理你这茬!”
季宗听了,觉得戚继光说得也有道理,不禁点头称是。
戚继光说:“季兄弟,且不说葛尽忠之事,该说说我求你之事,你可想好否?”